温宪公主薨逝的第七天,圣旨传回京城,因太后伤心过度,凤体有恙,皇帝暂留承德伺奉太后,归期未定,而公主灵柩,将有众皇子护送回京。
上书房里,小安子哽咽着将旨意转达给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胤祥一面听,一面注视着弟弟。
然而胤禵神情淡漠,听完了,就把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胤禵,我去求太子应许我们到城外相迎,好不好?”
见弟弟没有反应,胤祥按下了他的书,强行转过胤禵的脑袋,狠下心道:“额娘要回来了,振作些,不要让额娘担心你。”
胤禵轻轻推开了哥哥的手,继续拿起书本:“太子会答应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胤祥带着哭腔说道:“四嫂病倒了,七姐姐也不好,她们原是要来看你的,可她们都倒下了。”
那场大雨之后,胤禵没再哭过,并非他不伤心不难过,甚至不曾压抑自己。
可五感仿佛被死死封堵,仿佛这样子,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就能当姐姐还活在世上。
“四嫂。”胤禵终于有了反应,“四嫂病得重吗?”
“太医院去过两回,四嫂和七姐姐皆是伤心过度,现下服安神的汤药,强行入眠,比醒着伤神强。”
“等四哥回来,等额娘回来,就好了。”
“那你呢?”
“我?”
胤祥红着眼睛,泪水在眼框里打转:“胤禵,别吓哥。”
胤禵出神地看着哥哥,良久才问:“哥,承德的事,传回来多少?”
胤祥抹去眼泪,应道:“你想知道什么?”
胤禵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封锁数日的心,倾刻间被悲伤击碎,他声音颤斗着问:“姐姐走的时候,皇阿玛和额娘,在她身边吗?”
“在……”
“那就好,那就好。”
四贝勒府中,毓溪醒来时,已是这日的黄昏。
本不该白日贪睡,闹得夜里无眠,可前些天她几乎白天黑夜不能合眼,再下去,身子就该拖垮了。
于是太医院开了药,不仅是她,连宸儿也一并喝了药来强行入睡。
但这也不过是为了不伤性命,并不能补回多少精气神,毕竟每每醒来,涌上心头的仍是悲伤。
“念佟和弘晖呢?”此刻吃了药,毓溪问下人,“弘晖找我吗?”
丫鬟应道:“大阿哥一天找您好几回呢,这会子在西苑,侧 和宋格格一起带着。”
“是啊,宋格格说今日是公主头七,想要设案祭奠,给公主烧些纸钱,被侧 拦下了,怕给您和四阿哥添乱。”
“她有心了。”
“那就好……七公主府怎么样?”
“公主和您吃一样的药入眠,额驸寸步不离地守着。”
毓溪很费劲地喘了口气,这些日子哭得多了,胸腔隐隐作痛,她知道这样不好。
再过几日,胤禛和额娘就要回来,她不能再病怏怏的,令他们多添烦恼。
“给我些粥,我得吃点东西。”
“是,厨房里一直热着呢。”
“对了。”毓溪将青莲叫住,“孩子们,知道了吗?”
青莲摇头:“眼下还不知道,下人们奴婢都叮嘱了,不会乱说,侧 和宋格格也很小心。大格格和大阿哥最喜欢姑姑了,若知道再也见不着,该多伤心,可您自己都不好,如何能安慰孩子,不如过一阵子,好歹您和四阿哥先缓过来,再顾孩子。”
毓溪忧心不已:“为了朝廷,为了皇阿玛和额娘,胤禛会强迫自己缓过来,可我宁愿他多悲伤一些,不要压抑在心里,那才伤身。”
青莲含泪道:“不知娘娘和四阿哥,是互相强撑着照顾,还是都顾不上。”
当毓溪勉强吃了半碗粥,便将念佟和弘晖接回来,天真的孩子只以为额娘是病了,十分乖巧听话,弘晖还拿自己写得极工整的习字给额娘看,想要哄额娘高兴。
不知不觉,天黑了。
承德行宫里,灯火通明,经幡猎猎,今日是公主头七,庄重而繁冗的祭奠已经延续了一天,此刻才稍稍静了些。
灵堂里,胤禛独自跪坐在灵台下,专注地为妹妹烧些箔纸,五阿哥从门外进来,他也没察觉动静。
“四哥,后日启程,您今晚不要守了,不然路上怎么熬得住,还有娘娘呢。”
“不妨事,我们这年纪,熬几个晚上算什么。”
“四哥……”
“回京后,就不能这样什么也不管地一个人待着,我想再陪陪温宪。”
五阿哥无奈,拉过蒲团坐下,从四哥手里分了些箔纸。
“胤祺,你去看过温宪吗?”
“皇阿玛不让。”
“我也只看了一眼,她躺在那儿,跟睡着了一般,还是那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