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道暗金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尽头，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在此起彼伏的厮杀声，突兀地断了一瞬。
那些原本杀红了眼的黑鳞族战士，动作僵硬地停滞在半空。
它们的统领，逃了？
那个在它们心中宛如神明般不可战胜的暴君，竟然被一个人类逼退了？
信仰崩塌的声音虽然听不见，但那种溃败的气势却如同山崩海啸般蔓延开来。
“杀！！！”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第二战区的人类防线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原本已经力竭的武者们，此刻仿佛体内重新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痛打落水狗。
这是战场的铁律。
失去了八阶统领压阵，又丧失了斗志的黑鳞大军，在士气如虹的人类反扑下，瞬间兵败如山倒。
但这热闹是属于他们的。
林安对此毫无兴趣。
他甚至懒得去追杀那些溃逃的七阶异族。
废墟顶端。
林安盘膝坐在一块断裂的巨石上，周围几十米内形成了一个绝对的真空地带。
没有欢呼的士兵敢靠近这里。
因为那股残留的灰色死气实在是太冷了，冷得让人灵魂都在颤抖。
“咳……”
林安低头咳出一块暗红色的淤血。
他看着自己那只扭曲变形的左臂，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的猪肉。
伤得很重。
八阶暴君毕竟不是泥捏的，那种高频震荡的力量几乎震碎了他半边身子的经络。
如果是普通的七阶武者，受了这种伤，就算不死也得躺个一大半年。
但林安不是普通人。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怪物。
“死寂……”
林安轻声呢喃。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萦绕着一丝丝灰黑色的气流。
那种气流并不狂暴，反而透着一种万物归墟的安宁。
既然这股力量能让万物凋零，那能不能让“伤势”也凋零呢？
这是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但他想试试。
林安闭上眼，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插入了自己早已血肉模糊的左肩伤口之中。
噗嗤。
没有用任何麻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灰色的死气顺着他的手指，疯狂涌入伤口深处。
那不是治疗。
那是毁灭。
他在用自己的规则力量，强行杀死那些已经坏死、淤塞的血肉组织，甚至连带着那部分受损的骨骼一起“抹除”。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
伤口处冒出阵阵黑烟。
那些被暴君劲力震碎的烂肉、碎骨，在死气的侵蚀下迅速风化，变成了细微的粉尘飘散。
剧痛。
深入骨髓的剧痛。
这种痛楚就像是用钝刀子在刮骨头，又像是把整条手臂放在强酸里浸泡。
但林安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随着坏死组织的消失，一种诡异的生机在死寂的极致中悄然萌发。
这是他在生死边缘领悟到的新境界。
死之极，便是生。
战场上弥漫的那些死气、怨气，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朝着林安汇聚而来。
若是有人能开启能量视野，就会看到一幅惊悚的画面。
无数灰色的气流如同百川归海，涌入那个白发青年的体内。
他就像是一个黑洞，贪婪地吞噬着战场上的死亡能量。
咔咔咔。
一阵细密的骨骼生长声响起。
那条原本软塌塌的左臂，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充盈起来。
新的骨骼在死气中重铸，新的血肉在毁灭中新生。
虽然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坚硬，但确实恢复了知觉。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
林安缓缓睁开眼。
原本漆黑的瞳孔中，那抹灰意更加深邃了。
他试着握了握左手。
咔吧。
空气在掌心被捏爆。
“力量……好像更纯粹了。”
林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这种用死气重塑的躯体，虽然失去了人类肉身的温热，但却对那种凋零规则有了更高的亲和度。
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他站起身，身上的骨节发出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黑发重新变回了那个标志性的雪白。
不是因为杀意爆发。
而是他的生命形态，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可逆的改变。
“呼……”
林安长吐一口浊气，目光投向了远方。
那里是第四战区的方向。
即使隔着数百公里，他依然能感觉到那边传来的恐怖波动。
那种波动，比他刚才面对暴君时还要强烈数倍。
“陈凡……”
林安眯了眯眼，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幽蓝色的匕首。
刚才那一战，他赢得侥幸。
如果不是那个暴君太惜命，如果不是他的规则力量太过诡异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结局很难说。
自己拼了半条命，才勉强逼退了一个八阶。
而陈凡那边……
听说是有两个八阶统领。
“我以为这一战之后，我和你的差距会不会缩小一点呢？”
林安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进步。
那个变态也在进步。
而且进步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面对两个八阶，那是何等绝望的局面？
换做任何一个七阶武者，此刻想的恐怕都是如何固守待援，或者庆幸自己不在那个绞肉机里。
但林安不同。
他的血液开始沸腾。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意在胸腔里激荡。
如果陈凡死了，那这个世界就太无聊了。
更重要的是……
那是他认可的师兄，是他唯一服气的人。
要死，也得死在他后面。
唰——
一道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落在废墟下方。
是第二战区的副指挥官，一位浑身浴血的六阶巅峰武者。
他看着上方那个如神魔般的白发身影，眼中满是狂热的崇拜。
“林……林将军！”
副指挥官声音有些颤抖，“黑鳞族大军全线溃败！我们赢了！正在进行最后的清剿！”
“嗯。”
林安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统计战损，救治伤员，重新构筑防线。”
他的声音冷漠而平稳，完全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那个暴君虽然跑了，但保不齐会杀个回马枪，别掉以轻心。”
“是！”
副指挥官立正敬礼，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
“那您……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必。”
林安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转过身，那双灰色的眸子扫过战场。
原本喧闹的战场似乎因为他的注视而安静了几分。
“这里交给你们了。”
林安整理了一下破损的作战服，将那柄幽蓝匕首插回腰间。
“我要去个地方。”
副指挥官一愣：“去哪？现在战区还需要您坐镇……”
“第四战区。”
林安吐出四个字。
副指挥官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四战区？
那是目前战况最惨烈的地方。
“可是将军，您的伤……”
“好了。”
林安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
那种属于强者的孤傲，让他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决定。
既然第二战区的危机已解，那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炸鱼塘的必要了。
真正的猎场，在那边。
“告诉指挥部，第二战区守住了。”
林安的身影缓缓悬浮而起，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灰色气流，将周围的空气都排挤开来。
林安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帮他对面的那两个倒霉蛋收尸。”
轰！
话音未落。
林安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灰白色的流光，瞬间撕裂了长空。
速度之快，竟然在空中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音爆云。
方向，直指第四战区。
副指挥官呆呆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这就是白发鬼。
这就是那个疯子。
刚刚打跑了一个八阶，连气都没喘匀，就又急着去送死……不，去杀人了。
……
高空之上。
狂风呼啸，如刀割面。
林安并没有理会那些罡风，他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体内的死气在疯狂运转，虽然刚刚重塑的身体还有些生涩，但这种高速飞行反而加速了身体的磨合。
越靠近第四战区，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重。
甚至连天空的颜色都变了。
不再是星渊特有的灰暗，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那是能量粒子极度紊乱造成的异象。
隔着老远，林安就能感觉到那边传来的恐怖震荡。
时不时有一道道巨大的裂缝在天边炸开，那是超越了空间承受极限的力量碰撞。
“两个八阶……”
林安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的灰色光芒越来越盛。
怕吗？
不。
他在兴奋。
自从被陈凡打服之后，他就一直在追赶那个背影。
如今，他终于摸到了八阶的门槛，终于拥有了介入那种层次战斗的资格。
林安低声喃喃。
“我过来了。”
他猛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