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观音庙，后院，禅房。
一缕上好的龙井青烟，从紫砂茶杯里袅袅升起，
却驱不散冯国斌眉宇间的阴云。
“啪！”
价值不菲的茶杯被他重重磕在花梨木的茶几上，
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一哆嗦。
但他感觉不到疼。
心里的火比这茶水烫得多。
真是越想越气！
那个叫释永信的东西！
他算个什么？
要不是老子！
他现在指不定还在哪个破庙里扫地偷香油钱！
结果呢？
现在这秃驴，人五人六，装得跟个活佛转世一样，
都快敢骑在老子头上拉屎了！
冯国斌粗重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禅房里格外清淅。
肥硕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腕子上那串油光锃亮的沉香木佛珠，
珠子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燥热。
危机感。
一种被自己养的狗即将反咬一口的危机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心脏。
释永信，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不就是他妈的古代戏文里唱的功高盖主吗？
冯国斌冷笑。
看看那秃驴现在的人设，
“得道高僧”、“慈悲为怀”，
在信徒眼里，他就是行走的人民币，是送子观音在人间的代言人。
而自己呢？
一个“为报佛恩”的“善良企业家”。
好听！真他妈好听！
说白了，自己就是个后台提款机，是个负责打点俗务的管家。
名声、威望，全让那秃驴一个人占了。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现在一拍两散，
释永信那秃驴换个地方，凭着他积攒的名气和人脉，照样能另起炉灶，
继续当他的“高僧”，继续收割那些蠢货的功德钱。
而自己呢？
自己要是离开了他，
离开了送子观音庙这个金字招牌，
再想凭空打造一个这么能敛财的买卖，难如登天！
不行！绝对不行！
冯国斌猛地站起身，在禅房里烦躁地踱步。
这场法会，他嗅到了一股散伙饭的味道。
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
等法会结束，香油钱一分，那秃驴怕是就要翻脸不认人。
必须先下手为强！
冯国斌的眼睛眯了起来，
苏晨！
对！就是他！
这小子就是自己翻盘的唯一机会！
现在是什么时代？
流量时代！网络时代！
谁有流量，谁就是爹！
谁就有话语权！谁就能点石成金！
这跟几年前自己靠着拆迁款和人脉关系搞实业的玩法，
已经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了。
而且，这个叫苏晨的小子……
冯国斌回想起今天跟苏晨的短暂接触。
那小子，看着挺机灵，但骨子里透着一股年轻人的天真。
尤其是一听说佛法，两眼放光，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
太好忽悠了！
一个绝妙的计划，如同一颗毒藤的种子，在他脑中疯狂生根、发芽、蔓延。
他要利用这个苏晨！
不但要用他，还要用他来演一出金蝉脱壳的大戏！
他要从送子观音庙这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里，
把自己完美地摘出去，
然后，开启一个更宏大、更疯狂、更赚钱的新计划！
冯国斌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新计划……
这小子不是喜欢佛法吗？
不是有粉丝基础吗？
那好办啊！
把他打造成一个“佛子转世”！
这个噱头，比起释永信那个半路出家的“高僧”人设，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在网上随便找点水军，散播一些关于苏晨的“神迹”。
说什么他是锦鲤转世，自带好运buff！
说什么他能赐福消灾，摸一下就能升官发财！
年轻人不就信这个吗？
越玄乎越信！
再加之他那千万级别的粉丝量……
我的天！
冯国斌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信徒，不，是无数的粉丝，
挥舞着钞票，哭着喊着要购买苏晨“开过光”的手机壳、t恤衫、护身符……
那钱，还不是像大水一样哗哗地流进自己的口袋？
这买卖，比起辛辛苦苦经营一个破庙，
收那点香火钱，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这才是21世纪的玩法！
“嘿……嘿嘿嘿……”
冯国斌忍不住笑出声来，肥胖的身体一抖一抖，宛如一尊劣质的弥勒佛象。
但狂喜过后，一丝阴狠掠过他的脸。
释永信。
那个老秃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狗急了还跳墙，
要是自己釜底抽薪，他百分之百会反咬一口，把这些年的破事全都捅出去。
必须提前准备好后手。
冯国斌眼神变得冰冷。
他要把释永信当年在哪个庙里扫地、因为偷功德箱的钱被人打断腿赶出去的丑事，全都挖出来！
照片、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
到时候，只要他敢乱说一句话，自己就把这些黑料直接捅给全网的媒体！
把他从“得道高僧”的神坛上，一脚踹回他本该待着的臭水沟里！
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还有钱！
这些年，送子观音庙收敛的不义之财，是个天文数字。
这笔钱，绝对不能出问题。
必须找个专业的会计，顶尖的那种！
成立几十个空壳公司，搞海外信托，把这笔钱洗得比雪还白！
等一切办妥，
他释永信就算喊破喉咙，一个声名狼借的神棍，一个偷鸡摸狗的骗子，
他说的话，谁会信？
谁又敢信？
不怪我冯国斌心狠。
商场如战场，这吃人的社会，你不吃人，人就吃你！
老祖宗说的“无商不奸”，那才是至理名言！
想到这里，冯国斌心中所有的烦躁和不安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
重新端起茶杯，吹开浮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茶香沁入心脾。
嗯，这才是赢家的味道。
赢家的味道还没品咂完，
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冯国斌的眉头拧成一团，瞥了一眼屏幕，上面跳动着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象是见了亲爹一样，脸上的横肉瞬间堆起，挤成一朵璨烂的菊花。
迅速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卑躬屈膝的姿态按下了接听键。
“莫西莫西？中村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僵硬的声音
“冯先生，功德殿我们还想再安排几位。”
“嗨！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冯国斌的腰弯得更低了，仿佛对方能通过电波看到他的谄媚，
“中村先生的朋友，就是我冯国斌的朋友！只是……您看这个位置和规格……”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手指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价格，不成问题。他们的家属，会出高价，买最好的牌位。”
“好嘞！”
冯国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
“您就瞧好吧！我亲自督办！保证让释永信大师傅，给这几位英灵，办一场最隆重、最圆满的超度法事！”
对方似乎很满意，嗯了一声，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冯国斌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收敛，
最后化为一抹狰狞的冷笑。
这他妈又是一笔泼天的大钱啊！
一个牌位，一百万！
虽然供奉的都是些小鬼子，
但谁他妈能跟钱过不去？
别说给小鬼子立牌位，只要给的钱够多，
让他现在就跪下来喊一声爹，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钱，才是唯一的祖宗！
只是……
一想到这笔巨款，又要分一大笔给释永信那个老秃驴，
冯国斌就感觉象吞了只苍蝇，浑身难受。
凭什么？
创意是我想的，关系是我跑的，客户是我找的，
他释永信动动嘴皮子念几句谁也听不懂的破经，就要分走三成？
他配吗？
不行！
计划必须马上开始！
一分钟都不能再等了！
……
与此同时，送子观音庙，大雄宝殿。
香烟缭绕，金身佛象在烟雾中面目模糊，透着一股诡异的庄严。
身披锦斓袈裟的释永信面色沉静如水，对着几个心腹弟子开口。
“本次水陆法会的各项事宜，必须抓紧落实，不得有丝毫差池。”
“是，师父。”
弟子们双手合十，齐声应道。
释永信满意地点点头，
“此次法会之后，本寺将与冯国斌施主，彻底划清界限。”
此言一出，座下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弟子忍不住问道，
“师父，冯施主毕竟对本寺有大功德，这么做，会不会……”
“糊涂！”
释永信猛地睁开眼睛，声色俱厉，
“他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浑身沾满了世俗的污秽！让他染指佛门清净地，已是佛祖的无奈！如今我佛门香火鼎盛，普度众生，岂能再与这等俗人同流合污？”
“我等，要的是一处真正的佛国净土！而不是一个被铜钱沾污的生意场！”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弟子们顿时面露惭愧，纷纷低头，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愚钝！”
看着弟子们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释永信心中冷笑。
划清界限？
说得好听。
其实就是把他冯国斌一脚踢开！
如今，他释永信是什么身份？
是被无数人顶礼膜拜的“得道高僧”！是活佛！
他的一句话，在那些虔诚的信徒耳朵里，就是圣旨！
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在法会上，对着万千信徒，随便编个理由。
就说冯国斌贪墨香火钱，私生活不检点，甚至是对佛祖不敬！
需要证据吗？
不需要！
他释永信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信徒的唾沫星子，都能把那个死胖子给活活淹死！
一想到冯国斌那张肥胖的脸，释永信的牙根就恨得直痒痒。
这些年，那个混蛋每次跟自己分钱的时候，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还有他那句口头禅！
“大师，别忘了，当年是谁在哪个庙里偷功德箱的钱，被人赶出来的？”
每当这句话从冯国斌的嘴里说出来，
释永信都感觉象被人扒光了衣服，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那是他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如今，终于要到清算的时候了！
他不仅要把冯国斌踢出局，还要把他这些年吞下去的钱，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这个送子观音庙，从一开始，就该是他释永信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