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的主殿不同,
一间位于后院的禅房显得异常隐秘,门外甚至挂着“仓库重地,游客止步”的牌子。
然而,这扇不起眼的木门之后,却别有洞天。
厚重的波斯地毯,奢华的欧式吊灯,
空气中弥漫的不是檀香,而是古巴雪茄浓郁而呛人的味道。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上,两个男人正惬意地靠坐着,姿态迥异。
一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粗得能拴狗,
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劳力士,一身笔挺的西装被他肥硕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他叫冯国斌,本地有名的企业家。
另一个则披着一身质地上乘的僧袍,面相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若是在大殿里受人跪拜,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位得道高僧。
他,正是这座“送子观音庙”的主持,释永信。
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份色彩鲜艳的财务报表。。”
这仅仅是过去一个月的香火钱。
报表下方还有更细致的分类,
法事收入、开光法器销售、功德牌位认捐……林林总总加起来,数字更是骇人。
释永信端起一杯顶级大红袍,轻轻吹了吹,
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对着身旁的冯国斌合十一礼,
“阿弥陀佛,还得是冯施主运筹惟幄,此等妙法,贫僧佩服。”
冯国斌得意地哈哈大笑,雪茄的烟灰掉了一截在昂贵的地毯上,他也毫不在意,
“大师客气了!这计划能成,全靠大师您这张脸,您这身行头啊!您往那一坐,谁不信您是活佛转世?”
“冯施主谬赞。”
“诶!我说的是实话!”
冯国斌用力拍了拍沙发扶手,
“那些个傻子,怀不上孩子,天天在家琢磨,总有那么几个碰巧怀上的。
只要有一个成功,嘿,他们就能把功劳全算到咱们观音娘娘头上!
到时候,十万、二十万的捐款,眼睛都不眨一下!”
释永信含笑点头,深以为然。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作多情的傻子。
他们把自己的努力,把概率学上的偶然,全都当成了神佛的恩赐,
然后心甘情愿地掏出真金白银,来感谢一个他们自己想像出来的“灵验”。
谁能想到,这座香火鼎盛、救苦救难的送子观音庙,竟是这两个人联手打造的敛财机器?
五年前,青城山被修建山路,敏锐的冯国斌立刻嗅到了商机。
他找到了当时还在别处“挂单”的释永信,两人一拍即合。
计划的内核,就是推倒山顶那座早已无人问津、破败不堪的青城观,建一座崭新的寺庙。
直到两年前,
在冯国斌用钱打通了所有关节,
办妥了所有看似合法的手续后,
便以“虔诚信徒”的身份,将这座新建的寺庙“捐赠”给了释永信大师。
一场盛大的开光法会之后,“送子观音庙”的名声,就在他们雇佣的水军和刻意散播的故事中,不胫而走。
“不过……”
释永信放下茶杯,眉头微微蹙起,
“冯施主,这都快一年了。咱们当初毕竟是私自把那道观给推了,时间久了,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冯国斌不屑地嗤笑一声,吐出一口浓烟,
“大师,你放心。”
他身体前倾,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桌子,
“我查得清清楚楚。那个破道观,就是个私人传承的小茅屋,没在道协注册,更没任何官方文档。
说白了,就是个违章建筑!推了就推了,谁也说不出个‘不’字!”
“可万一,那道观的主人回来了呢?”
“回来?”
冯国斌笑得更猖狂了,
“回来又怎么样?他有房产证吗?有土地使用证吗?他什么都没有!而我们,所有手续一应俱全!即便是有人找事,那又能如何?“
此言有理,二人相视,再次爆发出猖狂的大笑。
这敛财的速度,可比抢银行来钱快多了,还他妈的合法!
与此同时,大雄宝殿外。
苏晨领着青松道长和青月,刚刚踏入那高高的门坎。
一股混杂着昂贵檀香、人汗与俗世欲望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青松道长身形骤然一僵。
不对。
这味道不对。
他的青城观,燃的是清冽的崖柏,是幽远的龙涎,是祖师爷传下的配方,闻之清心静神。
而不是这种……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熏得人头脑发昏的甜腻味道。
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盯向正中央。
那里,本该供奉着他的三清道祖。
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可现在,三清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无比、金光闪闪的千手观音象!
佛象慈眉善目,俯瞰众生。
但在青松道长眼中,
那满天伸出的手臂,仿佛一只只贪婪的触手,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攫取到自己手中!
无数信徒跪在观音象前,神情狂热,口中念念有词。
“求观音娘娘赐我个大胖小子……”
“保佑我老婆这胎一定是个儿子啊!”
“我捐一万块香火钱,求您显灵!”
声浪汇成一片,震得大殿嗡嗡作响。
青松道长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靡靡之音掀开。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这群蠢货!
求神拜佛,就能无中生有吗?
他的道观,是清修之地,是问心之所!不是满足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私欲的菜市场!
怒火再次上涌,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斗,几乎就要当场发作。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苏晨。
苏晨没有看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正满脸堆笑地朝他们走来。
“三位施主,我看你们面善,想必与我佛有缘。
要不要请一炷平安香?本寺的平安香,乃是由主持大师亲自开光,
三千三百三十三一炷,保证您全家平安,心想事成!”
小沙弥业务熟练,口若悬悬河。
青月看得目定口呆,小声用东北话吐槽,
“我的妈呀,这香是金子做的啊?抢钱呢?”
青松道长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盯着那小沙弥,眼神象要吃人。
三千三?
他以前在山下给人看风水、做白事,一场法事下来,主家若是困难,他分文不取,
主家若是富裕,也不过收个三四十的红包,
还得拿出一大半去救济山下的穷苦人家。
现在,一炷破香,就要三千三?
“滚!”
青松道长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小沙弥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是这个反应。
来这里的,哪个不是客客气气,出手阔绰?
“这位老先生,您怎么说话呢?”
小沙弥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里是佛门清净地,您要是不上香,就请不要打扰其他信徒。”
“佛门清净地?”
青松道长怒极反笑,
“你脚下踩的,是我青城观的地界!你们这群秃驴,鸠占鹊巢,还敢跟贫道谈清净?”
他这一声怒喝,中气十足,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不少游客和信徒都闻声望了过来。
直播间的弹幕也炸了。
【开怼了开怼了!老爷子威武!】
【哈哈哈,小和尚都听懵了,‘我是谁,我在哪’?】
【道长:没错,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