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袍汉子眉头蹙起,指尖在池壁上无意识摩挲。
“难不成,真是我感觉错了?”
低声嘀咕一句,眼皮掀开一条缝,目光扫过淋浴房的每一个角落。
雾气依旧浓重,朦胧中,墙角的兽爪石柱、池边搁着的木瓢、挂在墙钩上的干净兽皮袍,都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异样。
沉默了片刻,银袍汉子指尖动作忽然一顿,象是捕捉到了某种细微的气息波动。
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语气沉了几分。
“道友既然不愿主动现身,那我便只能请你出来了。”
话音未落,右手抬起,“啪!”一声清脆响指在淋浴房内炸开,打破了原本静谧。
几乎在响指落下刹那,淋浴房里骤然起了变化。
墙面、地面,连头顶石砖缝隙中,都突然亮起一道道淡金色阵纹光晕。
阵纹如同活过来一般飞速流转、交织。
眨眼就在整个房间织成一张细密光网。
光网不断收紧,每一寸空间都被牢牢罩住,雾气被光网染成淡金。
“嗡——”
法阵低沉嗡鸣响起,光网上泛起阵阵涟漪,无形波动朝着四周扩散。
这波动带着一丝探查,凡有能量屏蔽或是空间隐匿痕迹,都会被它强行涤荡出来。
银袍汉子坐直身子,赤着上身肌肉紧绷,线条流畅肩背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右手悬在身侧,指尖蜷缩,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法阵持续运转,映得整个淋浴房亮如白昼,可依旧没有任何异动。
银袍汉子眉头越皱越紧,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难不成,真是神经过敏了?
这法阵可是他花大价钱请人布下的困隐阵,别说寻常结丹修士,就是结丹后期的修为,被这光网一罩,也该被强行打回原形才对。
就他即将松懈的时候。
一道平淡无波声音穿透法阵嗡鸣,在密闭空间里响起。
“道友倒是好手段。”
话音落,浴池对面的空地上,一道人影渐渐凝实,象是从雾气里生出来似的。
身影慢慢清淅——是个身着粗制兽皮甲汉子。
身形魁悟,肩宽背厚,凌乱的短发贴在额前,遮住些许眉眼。
面容算不上出众,唯有一双眼睛,平静得象深潭,不起半分波澜,正淡淡地望着石池中银袍汉子。
正是陆丰伪装后模样。
看清来人,银袍汉子瞳孔骤然一缩,原本稍显松弛的肩背顿时绷紧,周身的气息也冷了几分。
“嗤”一声轻响,再次打了个响指,淡金色阵纹再亮,光晕比先前更盛。
目光死死锁着陆丰,半分不敢松懈。
陆丰对此却浑不在意。
现身之后,目光随意扫过淋浴房。
打量片刻,动作自然抬脚走到池边一张铺着兽皮石凳旁坐了下去。
不急不缓,手肘搭在膝盖上,姿态闲适得不象话——仿佛不是闯入他人私密之地的不速之客,反倒象是来老友家中做客的友人。
“你倒是自在。”
银袍汉子的声音里裹着几分冷意。
蒸腾白雾裹着温热的水汽,黄铜龙头的热水还在哗哗流淌,水声混着雾气的氤氲感,让狭小的空间更显压抑。
见陆丰这副全然不见外模样,银袍汉子心里更没底了——对方能悄无声息突破法阵,此刻又这般从容,到底藏着什么底牌?
顿了顿,缓缓开口质问。
“这位道友,敢问白日里窥探我的——部落大会上,还有黑石坊拍卖时,都是你?”
说话间,指尖在水面轻轻一点。
刚触到水面,水花便微微一颤,一圈极淡灵光顺着水面扩散开,又迅速隐没在温热的池水里,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陆丰坐在石凳上没动,对上银袍汉子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是你!”
银袍汉子低喝一声,气息骤沉。
原本刻意隐匿的灵气不再收敛,在周身萦绕成一层淡淡银辉。
“敢问道友有何目的?
这般追到我私密之地,是否太过冒昧了?”
陆丰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主动开口解释。
“道友莫急,在下没有恶意。
不过先前跟踪探查之事,是在下考虑不周,这点我向你致歉。”
说着,身体微微后靠,往石凳上坐得更稳了些,刻意拉开了半尺距离,掌心自然摊开,明白摆出没有逼近的意思。
顿了顿,又淡淡补充了一句。
“道友也不必这般戒备,我并无要害你的心思。”
抬眼扫过周遭淡金色的法阵光网,语气平静。
“实话实说,不是在下夸大,道友布下的这法阵,根本奈何不了在下半分。
真要是存了坏心思,犯不着主动现身,更不会坐在这里跟你慢慢解释。”
银袍汉子眉头皱得更紧,眉峰几乎拧成了疙瘩。
说实在的,压根不信这话——这法阵是他耗费不少心血亲自布下的高阶困隐阵,寻常修士连靠近都难,眼前这人却说能轻易破解?
但见陆丰姿态坦荡,道歉时语气倒也诚恳。
周身萦绕的银辉波动稍稍缓和了些,悬在水面的指尖没再进一步动作,只是依旧绷着劲,没敢彻底放松。
“没恶意?”
沉声反问。
“道友莫不是开玩笑,没恶意会一路跟着我,还窥探我的行踪?”
陆丰指尖仍轻叩着石凳上的干燥兽皮,听见这质问,眉峰微挑。
“窥探是真,但恶意绝无。
在下流落此地许久,这是第一次察觉到同道的气息,确实没有思量好分寸,贸然来访也只是想找道友打听些消息。”
说话时,眼神坦荡地迎上银袍汉子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
可银袍汉子显然不吃这一套,嘴角扯出一抹冷意。
“空口白话,谁能信你?
平白无故寻来,只说打听消息,换做是道友,会信?”
陆丰见状,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不拿出点实打实的实力让对方安心,这场谈话根本进行不下去。
缓缓收回叩着石凳的手指,掌心向上,轻轻一抬。
“嗡——”
一声清越剑鸣突然响起,尖锐却不刺耳。
青光一闪,一柄通体莹润、泛着冷冽光泽飞剑骤然出现在陆丰掌心上方,正是他的青锋剑。
飞剑悬浮在半空,微微震颤,散发出灵气纯粹而凝练,带着剑修独有的锋锐感。
银袍汉子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剑修!”
他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伪装成粗壮大汉的人,竟真是个剑修。
而且好象还修成了剑意。
以他的见识,一眼便看出这剑意不是那种半残剑意,被打磨得极为圆满,这份修行功底,绝非寻常修士能及。
震惊还没褪去,就见陆丰指尖快速掐了个剑诀。
青锋剑瞬间化作一道模糊虚影,紧接着,数十道一模一样的青色剑光从虚影中迸发而出!
剑光如同成振翅的青蜂般散开,却丝毫不乱,刚一盘旋,便直直撞向银袍汉子布下的淡金色法阵光网。
“嗤啦——”
刺耳的摩擦声在雾气氤氲的淋浴房内炸开,盖过了热水流淌的哗哗声。
淡金色的光网被剑光撞得猛地向外膨胀,原本细密规整的纹路瞬间扭曲、拉伸,边缘的灵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光网被越撑越大,象一张即将被撑破的薄纸,晃了晃后勉强弹回些许,可剑光锋锐力道还在持续渗透,网眼处已爬满细微裂痕,显然半点都挡不住这股攻势。
要知道,这法阵本是银袍汉子的底气所在。
此刻却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银袍汉子瞪大眼睛,望着那被剑光撑得摇摇欲坠的淡金光网,又瞥向陆丰周身密不透的剑幕。
“这……”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前的戒备里,又多了几分实打实的忌惮
陆丰看着他的反应,继续补充道。
“而且这并非在下本体,只是一道分身。”
话音落,指尖微沉,轻轻一压。
周身盘旋的数百道剑收敛,如同归巢的蜂群般尽数导入那道剑影之中,最后凝为青锋剑的模样,“嗡”一声清越轻颤后,稳稳悬在掌心上方。
目光依旧落在银袍汉子身上,字句清淅。
“在下若想走,别说是这里的法阵,就是道友这整个庭院的法阵都拦不住。”
说罢,陆丰收回悬着手,青锋剑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丹田,周身凌厉剑势敛去,气息平复下来,仿佛刚才那番威势骇人的剑光从未出现过。
微微前倾身子,语速放缓了些。
“在下知晓道友心存戒备,换做是在下,被人一路跟随窥探,也不会轻易相信。
但在下确实别无恶意。”
银袍汉子靠在石池边缘,周身那圈淡灵光晕还没散去,指尖无意识地在池壁摩挲,显然还在心里掂量——对方的实力远超预期,真要动手,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淋浴房内雾气氤氲,将两人的身影衬得有些朦胧。
片刻后,象是终于拿定了主意,紧绷肩背缓缓放松,往后靠了些,抬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弹。
“嗤”一声轻响,布满裂痕的淡金光网立刻如潮水般退去。
快速缩回,最后彻底隐匿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
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眼底的凝重淡了几分,沉默了两息,开口问道。
“道友想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