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曼见西瑟斯收敛了铠甲,姿态顺从,便不再多说,只是侧过身,让开通往病房外的路:“那么……如果你觉得可以,我陪你去走走?”
西瑟斯抬眸看了一眼旁边因为“银河”的举动而依旧有些紧张、站得笔直的礼堂光,又看了看门口耐心等待的曼,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好。”
托雷基亚的视线追随着屏幕上那道移动的身影,看着他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脊,看着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重伤初愈者特有的、极力掩饰却依旧存在的滞涩,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光屏上的裂纹又扩散了一分。
“托雷基亚。”泰罗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催促和担忧,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悄然亮起的、来自科学技术局的加密讯息:“希卡利在找你,你该回科学技术局了。”
托雷基亚却固执地看着那个走出病房、在曼的陪伴下缓缓步入走廊的身影。
“等他回去休息后,我再走。”
泰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只能更紧地关注着托雷基亚的状态,同时分神留意监控画面和来自各方的消息。
走廊上,曼陪着西瑟斯不紧不慢地走着,两奥都没有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西瑟斯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点头或简短的回应,目光平静地掠过走廊两侧洁净的墙壁和偶尔匆匆而过的医疗奥。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曼手腕上的通讯器轻轻震动,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变,随即恢复平静。
“抱歉,西瑟斯。”曼停下脚步,语气带着歉意:“警备队总部有个临时会议需要我参加。”
西瑟斯微微摇头:“去忙吧,曼尼桑。我自己可以。”
曼看了看他尚算平稳的状态,又看了看不远处正朝这边张望的礼堂光,点了点头:“好。不要走太远,累了就立刻回去休息。光……”
他转向礼堂光:“麻烦你陪西瑟斯一会儿。”
“好的!曼前辈放心!”礼堂光立刻应下,快步走了过来。
曼又叮嘱了西瑟斯两句,这才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的传送区走去。
于是,画面变成了西瑟斯在礼堂光的陪伴下,继续着缓慢的“散步”。
礼堂光显然放松了许多,开始叽叽喳喳地跟西瑟斯分享他的一些见闻,以及对银河的“吐槽”。
他们沿着环形走廊慢慢走着,逐渐接近了监控室所在的区域——监控室位于这层楼的中心枢纽旁,有独立的安全通道,但走廊会从其外围经过。
距离如此之近,却又隔着一层屏幕和厚厚的墙壁,以及……难以跨越的时间与记忆的鸿沟。
泰罗的心也提了起来,全身能量回路迅速激活,随时准备在托雷基亚做出任何不理智举动时制止他。
然而,托雷基亚除了将那块布满裂痕、画面已经有些失真的光屏轻轻放回控制台,似乎并没有其他动作。
一步,两步……
屏幕上,西瑟斯和礼堂光走过了监控室正对外走廊的那扇观察窗。
就在他们即将走过,背影即将消失在监控边缘的刹那——
画面里的西瑟斯,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不是那种疲惫的停顿,而是警觉的、带着疑惑的骤停,他甚至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环顾四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到了某种无形却熟悉的波动。
监控室内,泰罗心中警铃大作!西瑟斯的感知力本就出众,更何况托雷基亚此刻情绪如此激荡,尽管他竭力压制,但那种强烈的意念波动,或许真的在极近距离下,被西瑟斯捕捉到了一丝端倪。
“托雷基亚!”泰罗压低声音。
托雷基亚却仿佛没听见。
他看着屏幕里停下脚步、警惕环顾的西瑟斯,没有发出声音,但一股极其微弱、却凝聚了所有情感的意念,如同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穿越了墙壁和监控设备的阻隔,精准地、轻柔地,拂向西瑟斯所在的方向。
“对不起……西瑟斯……”
他说。
“我很想你。”
……
走廊上。
西瑟斯的确捕捉到了。
就在经过那扇看似普通的墙壁时,一股极其微弱、却熟悉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边缘漾开一圈涟漪。
是哥哥!
托雷基亚的意念……
可是……怎么可能?
托雷基亚怎么会在这里?在光之国?在银十字军?
他应该……在某个遥远的宇宙角落,沉浸在混沌与黑暗的理念中,或者正被格里姆德的力量裹挟才对!
震惊如同冰水淋头,瞬间让西瑟斯从散步的闲适中彻底清醒。
他脑海中飞快闪过托雷基亚可能潜入光之国的无数种危险后果——被发现,被围捕,被那些并不了解内情、只将其视为堕落威胁的战友们攻击……
尤其是现在,哥哥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那股意念太过纯粹,太过……痛苦,完全不似他认知中那个混乱而强大的奥。
电光石火间,西瑟斯做出了判断。
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不能引起礼堂光或可能存在的其他观察者的怀疑。
他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至少要创造一个机会,确认哥哥的情况,确保对方的安全——哪怕自己此刻的力量百不存一。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维持着刚才环顾四周时那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对走廊某个装饰多看了一眼。
然而,垂在身侧、被身体稍稍遮挡的手掌中,微光悄然凝聚。
一张边缘流淌着血色纹路的叠层卡,无声无息地在他掌心浮现。
“师傅,怎么了?走不动了吗?”礼堂光关切的声音响起,他见西瑟斯突然停下且神色有异,以为是他体力不支,很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了西瑟斯的肩膀,想给他一点支撑:“要不我背你回去?”
西瑟斯微微摇头,没有理会礼堂光的搀扶。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缕微弱却清晰的意念连接上,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其中传来的,那份沉重的歉意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思念。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环境——走廊,监控探头,不远处的传送阵,以及那扇可能隐藏着哥哥的墙壁……
最后,他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上方某个角度——那里是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他知道哥哥很可能就在后面看着。
不能在这里。
绝对不能。
他需要空间,一个独立的、不受打扰的、能暂时隔绝外界探查的空间。
叠层卡……是首选。
激发「血君主」的力量,哪怕只是部分,也能短暂展开血空间。
但是……以他现在的状态,强行引动「血君主」的力量,无异于引火烧身,核心很可能承受不住二次冲击而彻底崩坏。
但……没关系的。
就算这具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消散……至少在彻底消散前,他或许能借此机会,见哥哥一面。
甚至,还能顺便去见「君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近乎疯狂,却异常冷静地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不再犹豫。
去上层,去奥更少的地方,然后……
他轻轻但坚定地推开了礼堂光揽着他的手臂,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脚步略显急促地朝着前方不远处、通往上一层的短程传送阵快步走去。
“师傅?”礼堂光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跟上,却发现自己操控的银河身躯并没有移动。
是银河本尊的意识暂时阻止了他。
“银河?”
“让他去。”银河平和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他感知到了什么……很急切。”
……
监控室内。
泰罗眼看着西瑟斯突然推开银河,快步走向传送阵,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西瑟斯要去哪儿?!他想干什么?!”
他焦急地看向托雷基亚
托雷基亚没有理会。
不愧是兄弟俩……
泰罗苦涩,满是无奈。
都是犟种……一个不顾禁令偷跑出来,一个拖着濒危的身体不知道要做什么危险举动。
距离并不远,从走廊到传送阵不过几十米米。但西瑟斯每一步迈出,大脑都在飞速运转,无数念头和计划如同湍急的河流冲刷而过。
他确定那就是托雷基亚。
但感觉不对……太不对了。
那意念里没有格里姆德的混沌喧嚣……
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回到光之国?
是来找他的吗?
他现在太虚弱了,能量核心如同风中的残烛,连维持基本形态都勉强,根本没有余力在冲突爆发时保护托雷基亚。
如果哥哥的踪迹被发现,如果引发骚乱……后果不堪设想。
要确保托雷基亚安全,就必须立刻将其从可能暴露的位置带走,带到一个能单独相处、解释情况、并设法隐藏的空间。
「血君主」的叠层卡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快的选择。
至于代价……
西瑟斯踏上传送阵的瞬间,指尖再次用力,叠层卡坚硬的边缘抵住了胸前最脆弱的能量节点。
他甚至能感觉到卡牌内蕴含的、那片混沌星云般的力量开始微微躁动,与他虚弱的核心产生危险的共鸣。
没关系的。
他在心中再次重复。
传送阵光芒亮起,视野切换。
他来到了上一层的走廊,这里更加安静,两侧多是器械存储室和资料室,少有人员走动。
就是这里。
西瑟斯不再犹豫,眼神一厉,握卡的手腕就要用力向内刺入!
然而——
就在叠层卡边缘即将触碰到他体表能量光晕的刹那,他的动作,连同他全身的力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而绝对的手,瞬间凝固了。
不是外力禁锢,更像是从卡片内部、从那股混沌力量本源处传来的、不容违抗的“停滞”,他试图加重力道,但那捏着卡片的手指,却纹丝不动,仿佛焊在了空中。
‘赫尔迦!’西瑟斯在意识中低喝,带着微怒与不解。
是「血君主」在抗拒?赫尔迦不是一直都顺从他的么?
下一刻,答案以更惊人的方式呈现。
他掌心中的叠层卡,忽然自己动了!
不再是冰冷的卡片,而是骤然迸发出强烈却不刺眼的混沌光芒!那光芒如同活物般流淌、扩展,瞬间脱离了他的掌控,悬浮于他面前的空中。
光芒迅速凝聚、塑形。
不过眨眼之间,祂无声地出现在西瑟斯面前。
西瑟斯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违背常理的显现会带来多大的麻烦,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全部力气,不是攻击,而是——推!
他双手抵在「血君主」覆着轻甲的胸膛上,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和冲击力,强行将对方撞得向后踉跄半步,同时自己也跟着扑了过去,两奥一同跌跌撞撞地退入了旁边一个摆放清洁器械的、相对隐蔽的拐角阴影里。
‘你干什么!?’西瑟斯瞪着眼前的存在。
他紧张地侧耳倾听,幸好,似乎没有惊动附近的奥。
但谁知道有没有能量波动被探测到?
「血君主」对于他的推搡和质问毫无反应,那空洞的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西瑟斯的脸上,而是微微偏头,仿佛在感知着什么。
然后,祂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覆盖着同样暗色的甲片,指尖锐利,祂的动作很慢,带着仿佛不属于这个维度的滞涩感。
祂的手掌,轻轻落在了西瑟斯的侧脸,没有用力,甚至称得上轻柔。
紧接着,「血君主」落下的手指,就在西瑟斯眼前,对着空气,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浩大的能量爆发。
只是祂指尖划过的地方,空间如同最细腻的丝绸被利刃无声割裂,绽开一道狭长的、边缘流淌着暗紫与血芒的“缝隙”。
缝隙内部,不是走廊对面的墙壁,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由凝固的晚霞与摇曳的彼岸花海构成的奇异景象——血空间的入口。
西瑟斯愣住了。
他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空间缝隙,又猛地抬头看向「血君主」。
祂是什么意思?
主动打开血空间?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察觉到了托雷基亚?
或者,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念头?
没有时间细想了。
走廊远处似乎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也许是巡逻的医疗奥。
虽然不明所以,但至少是一个绝对独立、能隔绝外界探查的领域。
他最后看了「血君主」一眼:‘不要被发现,把入口处理好。’
然后,不再犹豫,忍着胸口因能量剧烈波动而传来的绞痛,向前一步,径直跨入了那道空间缝隙之中。
身影没入的瞬间,那道裂缝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弥合、消失,没有留下任何能量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拐角阴影里,只剩下「血君主」静立原地。
祂缓缓收回手,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墙壁,望向了楼下监控室的方向,又或者,望向了更遥远的、连光之国的光芒也无法触及的维度深处。
片刻后,祂的身形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消散。
走廊重归寂静,只有远处渐渐清晰的巡逻脚步声,规律地敲打着光洁的地面。
……
……
(有话说:画了西瑟斯和卡蜜拉,在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