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内,光映照着托雷基亚专注到近乎凝固的侧影。
然而,这份凝固的专注,在下一秒被骤然打破。
监控画面中,疗养室的门无声滑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那并非光之国奥特一族常见的模样,而是以红与银为主,额头与胸前镶嵌着独特的水晶——一个完全陌生的奥特战士形象。
托雷基亚的背脊瞬间绷直,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周身的气息都变得警惕而危险,仿佛随时准备冲出去。
任何未经他“审核”的陌生存在接近西瑟斯,都会触发他高度敏感的警戒神经。
“别担心!”
泰罗几乎在同时开口,按住了托雷基亚紧绷的手臂,防止他真的做出什么冲动之举:“那是银河,人间体叫礼堂光,是个……嗯,很不错的地球人类孩子。”
泰罗快速解释着,语气里带着安抚,但随即他自己也流露出些许意外:“这小子怎么突然跑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他记得离开地球时,银河应该需要处理路基艾尔事件的后续。
“银河?”托雷基亚的注意力被这个陌生的名字吸引,目光在银河身上独特的晶体结构和能量光晕上审视地游移。
“嗯,”泰罗点头,继续解释,试图平复托雷基亚的警觉:“他来自未来,全称是银河路基艾尔。因为理念分歧,分裂成了代表光的银河和代表黑暗的路基艾尔。他们……认识未来的西瑟斯,关系似乎…嗯,有些复杂,但应该还不错。”
他斟酌着用词:“至于礼堂光,是西瑟教导过的学生。”
“学生……”托雷基亚低声重复。
西瑟斯……已经能教导他人了?
在他“缺席”的时光里,弟弟不仅成长了,还拥有了传承者。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那股混合着骄傲与酸涩的暖流再次涌动,但警惕并未完全消除,依旧紧盯着屏幕。
……
疗养室内。
西瑟斯刚刚结束一轮浅眠,意识从沉静中浮起,眼灯缓缓亮起,视野尚未完全清晰,而一张放大的、凑得极近的、写满了关切的脸近在眼前,对方的脸几乎搁在了床边,眼灯明亮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是银河,或者说,是主导此刻意识的礼堂光。
西瑟斯沉默了两秒,眼底的朦胧迅速褪去,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语气平稳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礼堂光,我很欣赏你这种……积极进取、敏而好学的精神。”
“欸?”礼堂光愣住,完全没料到醒来第一句会是这个。
大脑迅速将这句话与某个不太美妙的记忆链接——在地球,西瑟斯每次用这种语气说“欣赏”“不错”之后,往往紧跟着的就是足以让人脱层皮的“针对性强化训练”提案。
“欸——!教官!打住!打住!”
礼堂光猛地向后弹开一小步,双手在胸前慌乱地摆动,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带着清晰的惊恐:“我是来探望您的!纯探望!您千万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花费宝贵精力给我琢磨什么新的训练项目啊!我错了!我哪儿都错了还不行吗?!”
那些被光之国教官称为“科学高效”但被他私下称为“地狱绘图”的训练回忆涌上心头,礼堂光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恐惧和颤抖。
西瑟斯看着银河那副如临大敌、恨不得立刻遁走的模样,牵动了一下嘴角。
他没接话,只是用手臂撑着,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滞涩和吃力,但他掩饰得很好。
礼堂光见他动作,又凑上前,小心扶住他的手臂,语气里的惊恐转为担忧:“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还好。”西瑟斯简短回答,借力坐稳后,目光落在银河身上,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里,却渐渐浮现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体力似乎恢复了些许,精神也比之前清明,他看着银河,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监控室里,一直紧盯着画面的托雷基亚瞬间眯起了眼。
西瑟斯一旦露出这种沉静中带着评估和计划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小时候西瑟斯琢磨新实验或者想尝试某种危险的体能训练时,就是这种表情!
只见西瑟斯微微侧头,似乎用奥特念力感知了一下门外的情况,随即,他挪动身体,双脚触及地面。
他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仿佛在调动某种内在的力量。
下一刻,光芒自他体表泛起,蓝银色的基础形态上,迅速覆盖上一层流线型、带着精密纹路的轻型能量铠甲。
“来得正好。”西瑟斯站稳,看向礼堂光:“跟我去康复治疗室。”
“哦……嗯?不兑!”
礼堂光下意识点头应声,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师傅,来的路上,银十字军的护士姐姐已经千叮万嘱告诉我了,你现阶段绝对不能进行任何超出‘散步’范畴的训练,更别说战斗了!”
西瑟斯似乎有些无奈,轻声反驳:“……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他感觉能量在缓慢恢复,核心虽然依旧虚弱,但简单的适应性练习和基础格斗演练,应该……不至于出问题,他还不至于脆弱到那种地步。
礼堂光狐疑地看着他,用上了地球人的经验之谈:“师傅,我们地球的病患里,也有很多您这样的——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医生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觉得‘我能行’,结果往往就是病情反复甚至加重。这叫‘不听医嘱’综合症。”
“但我不是人类。”西瑟斯试图强调种族差异,同时再次尝试迈步。
然而,他脚步刚抬起来,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便从旁伸来,极其自然地揽过他的前腹,轻轻松松地将他整个奥按回了床边坐着。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西瑟斯都没来得及做出有效反应。
礼堂光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惊呼:“银河!你……你这么干,师傅伤好了会跟你对练到爬不起来的!”
他可是见识过西瑟斯“秋后算账”的能力。
“没关系,西瑟斯。”银河的声音响起,这次显然是银河本尊的意识在主导:“等你完全恢复,我随时可以陪你进行任何你想要的训练。但现在,请听从医疗人员的建议。”
西瑟斯被按回床上,倒是没挣扎,只是侧头看向银河,眼里没什么情绪,却让礼堂光莫名觉得脊背一凉。
“这是怎么了?”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奥循声望去。
曼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正看着房间内的情景,他的目光在西瑟斯身上那套显眼的轻型铠甲上停留,心中便已了然。
“啊,曼前辈!”礼堂光连忙打招呼,稍微松了口气。
“光。”曼对礼堂光点了点头,态度温和。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被按坐在床边、似乎还想“挣扎”一下的西瑟斯:“适当的、温和的活动,我们不会限制你,西瑟斯。这对你的恢复也有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身能量铠甲,意思不言而喻——你连这都穿上了,显然不是想“散步”或“温和活动”。
西瑟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曼的目光,似乎有点被当场抓包的局促,低声道:“曼尼桑……”
曼看着他这副明明知道不该做、却还是忍不住想尝试的、带着点倔强的模样,心下无奈,语气却更温和了些:“你总是这样……用最安静乖巧的样子,做出很多让我担心的事。”
0520小声嘀咕:【邪恶小蛋糕】
西瑟斯:“……”
他彻底没话说了,只能安静坐着,铠甲上的光芒默默收敛、褪去,恢复了基础的形态。
礼堂光新奇地看着这一幕,视线在西瑟斯和曼之间来回转动,忍不住小声对西瑟斯说:“师傅,原来曼前辈是你哥哥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
他似乎在找合适的词来形容西瑟斯这种“被兄长管教”的状态。
西瑟斯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只手,轻轻按在了礼堂光的肩上,传递过来的那份沉稳的重量和一丝无言的压力,成功让礼堂光把后半句好奇的调侃咽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好。
……
监控室内。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突兀响起!
泰罗转头,只见托雷基亚手中的光屏,边缘竟然被硬生生捏出了放射状的裂痕,细碎的能量光屑从裂缝中迸溅出来。
托雷基亚的手还维持着握紧的姿势,手背上能量脉络微微凸起,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将手搭在“陌生奥”肩上的西瑟斯,还有那个说话无比刺耳的曼。
刚才西瑟斯对曼那一声低低的“尼桑”,还有礼堂光说曼是西瑟斯的哥哥,西瑟斯也没反驳,都无一不在挑战他的神经。
一股混合着极度烦躁、被排斥在外的酸涩、以及某种更深层不安的炽烫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
“托…托雷基亚!冷静!”泰罗连忙去掰他的手,压低声音急促地劝道,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真把监控台给拆了,或者直接冲出去。
托雷基亚没有动,也没有看泰罗,他只是盯着那布满裂痕、影像有些扭曲的光屏,看着里面那个拥有着他所不了解的、广阔人际关系和羁绊网的、已然“长大”的弟弟。
混合着喜悦后骤然的刺痛、目睹弟弟与他人亲近时不受控制的酸涩、以及对自己“缺席”时光无尽懊悔与茫然的复杂气场无声地弥漫开来。
屏幕的裂纹,仿佛也映照出他此刻心中某种认知与情感上的、细微却清晰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