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睨着离淼师姐,眼神里淬着三分无奈七分谴责:“师姐,你这明显带有欺骗嫌疑。就凭杭公子那修习速度,别说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摸到九耳魔犬的衣角,谈何成功复仇?”
微风穿堂而过,带来阵阵花香。
“对方是谁?那可是魔君座前第一大杀器,是从万载血池里爬出来的凶物,专门为魔君清除三界障碍的九耳魔犬!”
我拔高了些许音量,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的实力怎能小觑?一身魔功已臻化境,九只耳朵能听遍千里风声,九条尾巴能撕裂九天云气,便是宗门长老对上他,都要掂量三分。如今你骗得杭公子一腔热血,整日里跑步苦修,等他逐渐认识到二人之间云泥之别,满腔复仇的火焰被现实浇灭,梦想轰然破碎,那才是他真正承受不住的时候呢!”
离淼师姐被我说得俏脸一红,雪白的脸颊染上两片霞色,她跺了跺脚,纤手懊恼地拍了下光洁的额头:“怪我,都怪我没有想清楚怎么就被他那双哭红的桃花眼给蒙蔽了呢!”
她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地嘀咕着:“美色可真是害人不浅!”
风声响得厉害,我没听清这句低语,只皱着眉冲她一摊手,语气里满是焦灼:“那么现在怎么办?杭公子性子执拗得很,又有股子不服输的毅力,不畏艰难险阻,你现在就是把实话掰开揉碎了说给他听,他也不见得听得进去,指不定还会觉得我们是在小瞧他。”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衬得气氛愈发凝重。
忽然,离淼师姐眼睛一亮,脑子里灵光一闪,还真叫她想出了个“昏招”。
她一拍大腿,语气轻快得不像话,仿佛刚才那番愁云惨雾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实在不行,我来替他复仇好了嘛!”
我闻言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就见她纤眉一挑,理直气壮地补充道:“反正我们归宗与魔域势不两立,早晚有一日会刀兵相向,总有大战开启的一天。我到时候上阵杀敌,专门盯着那九耳魔犬的破绽,多给那老怪物补两刀,把他砍得魂飞魄散,这样也算遂了杭公子的心愿,不算骗他了吧?”
我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这离淼师姐,还真是总能想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法子。
我一时无语,只觉得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扭头望向演武场的方向。朝阳映照下,杭奚望还在绕着那圈白玉石铺就的场地吭哧吭哧跑得起劲儿,汗水浸透了他的青布衣衫,黏在单薄的背脊上,却依旧脚步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着心法口诀。
罢了罢了,这烂摊子谁捅的谁收拾。
我心里默念一声,当即决定拍拍屁股走人,抬手拍了拍离淼师姐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恕不奉陪”的意味:“师姐,自己捅的篓子,自己处理吧。小妹我先行一步,回山抄经去了!”
谁知我两条腿刚动弹一步,手腕就被离淼师姐一把抓住了。
她凑上前来,那张俏生生的脸蛋上满是可怜兮兮的神色,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眨了又眨,语气软糯得像是在撒娇:“好离殇,我的好师妹,你脑子一向活络,鬼点子最多,快帮师姐想想辙嘛!”
她晃着我的胳膊,摇得我胳膊肘都快麻了,又急急地补充道:“我知道你小脑袋瓜儿里藏着不少阴招、损招,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这时候不亮出来用,该当何时啊?”
“帮帮我吧”她拖长了语调,声音里都快带上哭腔了。
被离淼师姐这么连番缠磨,我实在架不住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眉头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自己的下巴,沉默再三,才终于松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法子确实有很大的风险一旦出了纰漏,不光是杭公子,连你我都得跟着遭殃,后果不堪设想”
离淼师姐一听这话,眼睛立刻亮得像淬了星光,方才那点愁云惨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抓着我手腕的力道都重了几分,连声怂恿道:“先说来听听!快说快说!天大的风险,咱们再慢慢想办法规避就是!”
我沉吟片刻,目光扫了一眼演武场的方向,又看了看离淼师姐那张满是急切的脸,才最终下定决心,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好师姐,你可得答应我,千万别告诉别个,这主意是我出的。”
见离淼师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才又问道:“你且想想,那杭公子祖孙二人,是为了什么才不远千里来我们归宗的?”
我这话明显是有意引导,离淼师姐眨了眨那双杏眼,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为了躲避魔域陈阮舟的追杀啊!杭老先生带着孙儿一路逃亡,差点就折在陈阮舟手里了!”
“那你再想想,那陈阮舟为何要对两个老弱之人紧追不舍,一路追杀呢?”我又追问了一句,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胳膊。
离淼师姐不假思索地答道:“自是为了夺走杭家世代相传的天玑珠啊!那珠子可是魔域至宝,能”
话刚说到一半,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杏眼瞪得溜圆,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明白过来了?我挑了挑眉,冲她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你想啊,杭家既然有天玑珠这等魔域至宝在手,何必在这里缘木求鱼,靠着归宗的正道心法慢慢磨呢?”
我压低声音,循循善诱:“只要借助天玑珠本身的灵力来修炼,功法进度定然一日千里,肯定比他现在天天绕着演武场跑步、扎马步来得强吧?”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离淼师姐的胳膊,果不其然,见她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显然是正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可没等她琢磨多久,就猛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的!这绝对不行!这是有违归宗大忌的!我们修仙之人,讲究的是心正意诚,一步一个脚印夯实根基,怎可背弃正道法门,而去修习旁门左道的邪术妖法呢!况且这事要是被师尊知道了,我们俩可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一副绝无可能的模样。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谁叫你去修习天玑珠了!我说的是杭公子!”
我特意加重了“杭公子”三个字的语气,又道:“他又不是我们归宗的正式弟子,不过是个借居的客人,用不着遵守我们归宗的戒律清规!就算他日真的靠着天玑珠修成了魔域功法,也与我们归宗无干!”
离淼师姐还是有些犹豫,嘴里依旧“不成不成”地念叨着,显然还在纠结这法子的风险。
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又透着几分急切的声音:“离殇姑娘说的这些可属实吗?我我真的能修炼天玑珠上的功法?”
这声音突如其来,惊得离淼师姐浑身一僵,她猛地回头,眼睛睁得极大,满是错愕地看着身后之人,失声问道:“你你怎会在此?”
站在那里的,正是刚刚停下脚步的杭奚望。
他身上的衣衫还在往下滴着汗,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脸色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泛着潮红。
他对着离淼师姐微微躬身,语气诚恳:“离淼姑娘,我跑步结束了,本想来问问离淼姑娘,今日后续的修习内容是什么,并非有意偷听你们的谈话。”
原来他就站在离我们不过几步远的地方,我们方才的对话,竟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麻烦事越来越大,离淼脸上的愁云更浓了,一双杏眼耷拉着,连嘴角都往下撇了三分,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秋荷,蔫蔫的没了精神。
我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浅笑,趁机轻轻挣开离淼师姐还紧紧攥着我手腕的双手。
拍了拍被抓出的红痕,冲她和愣在原地的杭公子潇洒地一挥手,语气轻快得像林间的雀鸟:“你们慢慢聊,细细商议,我真得回山了,师父还在湖心小筑等着我送书回去呢!”
话音未落,我便足尖一点,提着裙摆一溜烟地往山门方向跑,只留下两道怔愣的身影在原地。
至于杭奚望会不会真的铤而走险,借助天玑珠的灵力修炼魔域功法;离淼师姐会不会念及旧情,将今日这番对话隐瞒下来,甚至帮着他遮掩
后面的事情,与我何干?
我不过是一时兴起,与他二人闲话几句,不过是言多嘴快,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已。
一路疾行,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卷起鬓边的碎发。我很快便跑到了藏书阁,熟门熟路地找到高瞻师父要的那几本古籍,在管事长老那里登记借阅,抱着沉甸甸的书卷,又脚步轻快地往湖心小筑跑去。
湖心小筑建在九龙山天池中央,一道白玉石桥蜿蜒如虹,将小筑与岸边相连。桥边垂柳依依,池里锦鲤悠游,风过处,满池荷叶沙沙作响。
高瞻此刻正坐在锦鲤池旁的青石上打坐,一袭月白衣袍纤尘不染,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
听到我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盛着山光云影,语气平淡地问道:“怎得去了这么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慌,连忙将书卷放在他身侧的石桌上,仰头冲他咧嘴一笑,张口就胡诌:“哪有很久呀师父,我往日都是这个时辰回来的!莫不是您今日修习顺利,已入物我两忘的佳境,才觉得时光格外缓慢吧!”
高瞻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把书放在这里,你自去玩耍去吧--只是不可出九龙山!如今山下”
他话未说完,我便连忙抢过话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徒儿知道,如今山下乱着哪!师父请放心,徒儿乖乖待在九龙山,绝对不私自下山,半步都不挪!”
高瞻见我这般笃定,终是松了一口气,不再多言,再次闭上眼睛凝神打坐,周身的灵气愈发浓郁起来。
我悄悄吐了吐舌头,赶紧轻手轻脚地走开,生怕扰了他的清修。
蹲在远处锦鲤池的一角,我伸出手指,轻轻探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一圈圈地搅动着。
冰凉的水纹在指尖漾开,惊得几条金红锦鲤甩着尾巴游开,池水在阳光的映射下波光粼粼,上下波动,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望着那层层叠叠的涟漪,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心里暗笑:天玑珠、杭奚望、离淼师姐
我已在山下那潭看似平静的水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如今涟漪已起,风波渐生,往后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谁又能阻拦呢?
我心情颇好地蹲在锦鲤池边玩水,指尖划过水面,惊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惹得池底的锦鲤摆着尾巴四散游开。
玩够了,便寻到棵枝繁叶茂的古树,捡了块干净的青石板躺下,将四肢舒展成一个惬意的大字。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槐叶,筛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暖洋洋的,舒服得让人犯困。山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芬,悠悠拂过,卷起槐树叶簌簌作响,又撩动我的发梢,带来几分清爽。
我阖着眼,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这般晒着太阳,吹着风,静静等候着--等候那颗被我悄悄埋下的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终有一日催生出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人啊,野心这东西,从来都是藏不住的。无计可施的时候,哪怕只是一根浮木,也能当作救命的稻草,死死攥在手里,只求能在绝境里苟延残喘。
可一旦窥见了一丝转机,寻到了一条哪怕布满荆棘、千难万险的捷径,那蛰伏在心底的野心,便会如燎原的星火,瞬间烧遍四肢百骸,让人甘愿豁出一切,也要将那法子付诸实施。
我微微睁开眼,望着澄澈的天空中飘过的几朵白云,心里暗暗思忖。
杭奚望背负着血海深仇,那双眼睛里的恨意与执念,早已浓得化不开。天玑珠就是那束照进他绝境里的光,只要他还想复仇,只要他还对九耳魔犬存着那份不死不休的怨怼,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有的是耐心,就这般等着,等着他按捺不住心里翻涌的野心,踏出那一步,做出那个足以搅动归宗与魔域风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