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站在城墙最高处俯视着灰岩城。
从这里望去，整座城邦象是一只躺着的巨兽，似乎一不小心就会从沉睡中醒来。
可哈罗德知道这座巨兽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大人，东侧第三段城墙的防护魔纹需要重新充能了。”一名骑士匆匆赶来提醒。
城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防护魔纹，为了给这些防护魔纹充能，不少神恩战士正催动着镶崁在城墙上魔晶。
与其说哈罗德脚下的是城墙，不如说这是一件由海量魔石一同构建的魔法道具。
就在五天前，冬天一结束，白雾城就再度向灰岩城发动了攻势。
为了回援灰岩城，哈罗德不得不离开魔晶矿再度回到灰岩城。
随着首席骑士的回归，战局再次回到平衡之中。
“这几天士兵的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骑士摇了摇头，“现在不仅是骑士，就连一些神恩战士都听说了城邦将被清除的消息，很多人很害怕……今天有两个小队拒绝上城墙执勤。”
“处理了吗？”
“当场处理了，大人，只是……”骑士沉重地叹了口气，“大人，士气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
哈罗德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内，街道冷清，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都低着头，裹紧衣袍。几处民居的烟囱没有冒烟，不知是主人已逃，还是已死。
灰岩城大约的确是要死了。
“埃文，”哈罗德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添加军队多少年了？”
“八年了，大人，从十六岁成为骑士开始。”
“八年。”哈罗德点点头，“那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战争从来不是比拼谁的人多。”
他抬起手，转身指向城墙外白雾城的方向：“你知道为什么白雾城攻城的士兵明显少于守军，我们却不敢与他们正面作战吗？”
“因为对面比我们多一名荣光骑士。”埃文不太确定地说。
“是这样。”哈罗德点头，“普通士兵在战场上就是消耗品，他们的作用是消耗对方的魔力，制造混乱，为真正的战力创造机会。”
说着哈罗德盯着年轻骑士的眼睛：“真正的战争，是骑士对骑士，一个三十级的骑士，能够屠杀五十名神恩战士，一个四十级的荣光骑士，能在极短时间内击溃一支五百人的军队。”
埃文咽了口唾沫。
“所以士兵的崩溃不重要。”哈罗德继续说，“重要的是骑士团还剩多少人，还有多少神官补充神力。只要城邦的顶层战力保存下来，就算整座灰岩城化为废墟……”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城内最高的建筑，子爵城堡和神殿的尖顶。
“十年。最多十年，灰岩城就能再重建起来。”
埃文张了张嘴。
“大人，这一次真的只有不到五百人能活下来吗……”年轻的骑士最终还是忍不住问。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哈罗德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神明会选择最少可以用于重建的人作为新生的火种，这是《神圣处置条例》明确规定的。”
他没有说完，但埃文懂了。
东边吹来一阵寒风，埃文不由得心生寒意。
“沃尔特有消息吗？”哈罗德换了个话题。
埃文回过神来，连忙汇报：“还没有。”
哈罗德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
怎么还没回来？
沃尔特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吧……
哈罗德望向远方那片森林，眼神变得深邃。
那座新开采的魔晶矿是灰岩城现在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也是将来重建时最大的依仗。
矿里的魔晶不仅能制作魔法道具，还是新城墙修建时的必须品。
在灰岩城被清除之后，灰岩子爵也会带着火种前往魔晶矿暂时停留。
魔晶矿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埃文，你去魔晶矿一趟。”哈罗德终于开口，“告诉所有人，放弃一切外围巡逻，所有人收缩到矿场内核区。激活所有防御魔纹，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
卡尔皱着眉头盯着前方木板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觉得它们比林子里最狡猾的刺毛兽还要难捉摸。
“这比瞄准靶子难多了……”
他旁边的罗杰也苦着脸，因为此刻他也在为记下这些东西烦恼。
讲台上的莫里斯擦了擦汗。
由于生病的孩子实在是太多，学校索性暂时放了假。
然而令莫里斯没想到的是，他接到了暂时教黑石护卫队的队长们识字的任务。
据说这些队长们回去后还要教自己的队员们识字。
要教眼前这些家伙可比教那些小家伙们还要困难不少。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家伙都不想认字。
教室后排突然举起一只手，是汉克。
这个溪木村出身的大个子此刻缩在对他来说过于小巧的木凳上，表情愁苦得象刚被通知要空手对付石皮猪：“我们为什么非要学这些？我宁愿去田里帮着干活……”
这几天许多地方雪化的差不多了，村民们也开始翻新土地，准备今年的播种。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对啊，莉娜一个人翻地太不方便了。”
“我昨天还和威廉约好今天比试呢。”
“泰大叔，我们今天不去打枪训练吗？”
卡尔终于忍不住，直接转向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泰。
泰抱着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其实在苦笑。
……他总不能直接告诉这些小子，最近火药存量有点紧张，得省着点用。
魔晶矿那边一反常态收缩了巡逻，这导致去旁边那座熔火蜥山谷弄硫磺也麻烦了许多。
更何况让大家识字这也是神山的神谕嘛。
“安静，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可打枪能杀死敌人，识字能干嘛？”卡尔小声嘀咕。
泰看向卡尔，卡尔此时倒不说话了。
“卡尔，我记得你说过想当将军？”
卡尔耳朵通红。
泰大叔怎么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
还挺不好意思的。
“卡尔，你见过不认识字的将军吗？”
卡尔一愣。
这他倒真没想过。
“卡尔啊，如果你不识字，将来给你更复杂的射击指令，你怎么看懂？如果让你带一队人，作战计划写在纸上，你怎么传达？”
卡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泰又看向其他人：“你抱怨识字难，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怎么办？”
“黑石护卫队现在有一百人，但不会永远只是一百人。神山庇护下，黑石会壮大。会有两百人，五百人，一千人的队伍。到那时，你们每个人都会是队长，是教官，是带着新兵冲锋的人。”
“一个不识字的人，怎么读命令？怎么看地图？怎么记录战况？怎么学习新的战术？”
大家都没吭声。
莫里斯松了口气。
总算是消停了。
泰也暗暗舒了口气。
总算是用神谕唬住他们了。
——
齐岳倒不觉得泰是在唬人，反而觉得他说得很对。
如果按照这个世界原有的军队构成，教普通士兵们识字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做法。
毕竟这是个存在魔力的奇幻世界，大部分情况下，士兵们都不过是炮灰般的存在。
真正的胜负在于顶层战力的碰撞。
可随着技术的发展，事情显然发生了改变。
在强大的火枪火炮下，就算是普通人也具备着相当的威胁力。
属于故事的，那些田园牧歌式的骑士决斗将来注定会受到技术发展的极大影响。
没有多少人意识到旧时代正在消亡，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快速到来。
先进的武器也需要先进的操控者。
在这样的背景下，士兵们素质提高自然成为了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一环。
除此之外，齐岳也希望知识能传播开来。
在灰岩城，在银荆王国，在紫罗兰王国，识字率低得可怜。贵族们有意无意地维持着这种状态，因为无知的人更容易统治。
但在黑石，齐岳要让知识流动起来。
工业的发展离不开充足的劳动力。
亡灵魔法能帮助完成许多大量危险而简单的工作，相对的，那些亡灵生物完成不了的工作则需要具备一定素质的人类。
现在的村民们对知识有敬畏，但很少有人愿意去学。
这一次学校招收学生，许多村民都因为各种顾虑并没有报名。
让护卫队带头识字，就是最好的示范。
军队本就应该代表着先进的方向。
当村民们看到这些最受尊敬的战士都坐在教室里，笨拙但认真地学着那些“没用的符号”，他们自然也会慢慢改变观念。
“伟大的神山，卢西娅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