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趴在冰冷的雪地之上，手指搭在扳机上。
弹药袋贴着他的腰侧，里面装着二十发小心包好的子弹。
每一颗都圆润冰凉，约莫大拇指那么大，大小惊人得一致，这是小诺顿和老诺顿在工坊里反复试验后定下的标准规格。
他能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可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是一名枪手最珍贵的特质，也是威廉能比其他人射得更准的秘诀。
敌人越是接近，威廉反而愈发冷静起来。
装填的步骤早已肌肉记忆：咬开油纸，将定量颗粒火药倒入枪管，用通条压实，然后放入那颗小小的铅丸，再次压实。
铅很软，在模具里浇铸成形并不难，难的是确保每一颗的重量和直径一致，否则射出去就会天差地别。
听说黑石的工坊花了很大力气才做到这一点。
子弹和火药在如今的黑石不算稀少但也绝不算多，威廉不愿意浪费任何一点。
远处的林间传来了细微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根据温蒂巫女的说法，这一次敌人大约五十人左右，敌人的数量超出了正常搜寻小队规格，他们走得很谨慎，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
显然敌人已经有所警觉了。
“稳住。”旁边传来拉海尔压低的声音。
威廉点点头，重新把眼睛贴回瞄准线。
他的枪口指向前方五十步外的一片空地，只要敌人走到那里，就会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里，让头脑更加清醒。
玛莎。
他脑海里闪过妹妹苍白的小脸，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着“哥哥等等我”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永远躺在了冰冷的土地里。
威廉闭上眼。
——
一个小时前。
“……小伙子们，到了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敌人比预想的强大。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比他们更强大，告诉我，你们有什么？”
“我们有枪！”
“我们该怎么做？”
“将敌人全部杀死！”
“很好，拉海尔，你带第五小队埋伏在东侧，布兰德，罗杰，第一和第二小队在西侧，卡尔，汉克，你们负责掩护和支持……
记住顺序，拉海尔小队先开火，目标放在士兵上，不用管骑士，枪声一响，东西两侧同时射击。
两边齐射后，如果还有站着的，卡尔和汉克再射击……
记住，不要一次性全部射出去！”
“明白。”
——
冰冷的雪花落在鼻尖，威廉重新睁开眼，这一次他的独眼中变得格外冰冷。
雪还在下，细碎的雪花落在枪管上。
威廉手指轻轻摩挲着枪身。
火绳枪的枪管是用反复锻打的熟铁卷制再钻孔而成的，内壁还残留着螺旋状的钻痕。
根据老诺顿的说法这会影响精度，但以现在的技术只能做到这样。
子弹飞出时，柔软的铅质弹丸会被这些刻痕轻微刮擦，形成不规则的旋转，这也是瞄准变得困难的原因之一。
但威廉已经习惯了，甚至能根据手感微调瞄准点。
威廉温柔地抚摸着枪，象是在抚摸情人。
可威廉此刻只想杀人。
敌人进入了伏击区。
领头的是一名穿着银灰色铠甲的骑士，铠甲上刻着简单的魔纹。
他骑在马上，警剔地扫视着四周，身后跟着两名骑士，装束各异，但都散发着魔力的波动。
再后面是大约五十名士兵，大多穿着灰岩城的制式皮甲，其中约有小半的人皮甲要精细一些，显然这些人都是神恩战士。
威廉想杀的就是神恩战士！
威廉屏住呼吸。
拉海尔还没有下令。
敌人继续前进，马蹄踩在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最前面的骑士突然抬起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被发现了？
威廉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骑士只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原来只是谨慎。
威廉松了口气，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的枪口指向了队伍跟在三名骑士后的一人，那人没有骑马，身上的铠甲比其他人更精致，显然身份不低。
就你了。
就在这时，拉海尔的声音响起：
“开火！”
枪声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威廉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感觉到枪托重重撞在肩上，后坐力比训练时更大，但他已经习惯了。
枪口喷出火焰和烟雾，刺鼻的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名士兵的猛地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似乎不敢相信，然后缓缓跪倒在地。
威廉没有时间庆祝，他立刻开始重新装填。
第一轮齐射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至少有十名士兵倒下了，其中还包括几名神恩战士。
剩下的人惊慌失措地望向枪声响起的方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随着东侧枪声减弱，西侧的枪声同样响起。
枪声再次爆发，又有几名士兵倒下，不过这一次敌人有了防备效果显然不如上一次。
就在此时，卡尔与汉克率领的小队第三轮枪声响起。
“散开，查找掩护！”领头的银甲骑士大吼，声音中带着愤怒和震惊。
他显然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攻击方式。
没有魔纹亮起，没有元素波动，只有爆响，然后人就倒下了。
可他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却迅速镇定下来，一个巨大的防护魔纹被释放了出来。
士兵们慌乱地执行命令，但火力是从各个方向一起袭来的。
与此同时，拉海尔的轮射小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只小队的第一排射击后立刻后退装填，第二排上前射击，在其他小队装填时硬生生再次创造了一轮火力！
威廉第二次瞄准的是一名正在试图组织士兵的神恩战士。
那家伙身上亮起了防护魔纹的光芒，但威廉的子弹从侧面击中了他的脖子。
鲜血喷溅出来。
又倒下一个。
威廉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每一次扣动扳机，每一次看到敌人倒下，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就轻松一分。
为玛莎。
为河湾村那些死在雪地里的人。
为所有被灰岩城夺去生命的人。
装填，瞄准，射击。
再装填，再瞄准，再射击！
射击，射击，射击！
——
黑石的射击战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领头的三名骑士尽管全力防护，可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一个个倒下。
最终只剩三名骑士与十一位神恩战士还存活在战场。
除了三名骑士，剩下还活着的神恩战士中多多少少都被击中了身体某个部分。
“都给我去死！”
领头的骑士显然陷入疯狂之中。
数道魔纹亮起，速度大幅提升，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冲去。
随即又是三道魔纹亮起。
火球，风刃，岩刺，三种魔法攻击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飞去。
“防护组！”泰大喊一声。
准备许久的艾伦和杰克兄弟同时激活了魔纹顶在前面。
拥有【一叶障目】与【掩耳盗铃】两大祝福的兄弟两人防御能力更在伯恩与小诺顿之上，可两人竟完全挡不住领头骑士的攻击！
通过艾拉的眼睛观察战局的齐岳心中一沉。
如此强大的攻击，如此旺盛的魔力，远超当初众人合力击杀的神官……
糟糕，是超过三十级的一等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