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会有第一批人被放逐了。
“所以第一批人里只有那个叫做卢西娅的姑娘能带领其他人？”
卡尔听着罗伊的话皱起眉头。
卢西娅……
卡尔想起来了，那不就是那个总是坐在角落里阴沉得没边的家伙嘛。
“是她。”罗伊叹了口气，“她帮我们传递过消息，也帮我们安抚过其他病人。现在她被选上了第一批，我怕……”
卡尔明白罗伊的意思。
第一批人的表现至关重要。
如果他们在绝望中崩溃，那么整个计划都可能失败。
卢西娅看起来足够冷静，但她的状态一直有些奇怪，卡尔心里没底。
“我得再去跟她谈谈，”卡尔下定决心，“确保她完全明白该怎么做，不能出任何岔子。”
——
傍晚时分，卡尔找到了卢西娅那间的小屋。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
卢西娅正坐在火炉旁，她抬起头，兜帽下滑出几缕深色的发丝，那双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看过来。
卡尔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奇妙的寒意，不过正经事儿还是要办。
“明天你就会被流放了……”
卡尔在她对面蹲下，压低声音，
“明天，你和其他人会被士兵押送出去带到荒野。记住，先稳住大家，让大家不要跑得太远……你们一直往西走，知道西边那片森林吗……很好，进入森林后你们也一直往西走……”
他把计划的内核部分又重复了一遍，语速因为紧张而有些快。
他仔细观察着卢西娅的表情，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尤豫。
但卢西娅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表示她明白了。
她的冷静反而让卡尔感到奇怪。
真是个怪人。
“你不害怕吗？”卡尔忍不住问。
卢西娅却摇了摇头：“害怕有用吗？”
卡尔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没用。但你可以相信我，只要往西进入森林，坚持走下去，就一定能活下来！”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细节，关于如何在森林里辨别方向，如何如何互相鼓励。
老实说，卡尔觉得自己象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
卢西娅始终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直到卡尔把所有能想到的叮嘱都说完，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卢西娅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卡尔脸上。
“卡尔，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这么关心我的人。”
“恩。”
“卡尔，我觉得你很帅气。”
“哈哈哈，一点点吧。”卡尔脑子里过着明天的流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卡尔……”卢西娅突然握住卡尔的手，“你能和我交往吗？”
“恩……啊？”
卡尔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巴微微张开。
这不对啊，罗杰那个家伙明明说过，恋爱不应该是两个人慢慢聊天，偶尔送点小礼物，在某个特别的日子互相确认心意……
怎么有人在他忧心忡忡交代生死大事的时候，突然问要不要交往？
卡尔结巴起来：“你、你……这不符合流程。”
卢西娅微微歪头：“什么流程？”
“就是那个……”卡尔手舞足蹈地比划，试图驱散这诡异的气氛，“我们应该先多聊聊天，我偶尔送你点野果或者羽毛之类的小礼物，等好感积累够了，在丰收节或者某个庆典上，你红着脸递给我一个亲手编的花环……”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把罗杰透露的恋爱教程全盘托出。
卢西娅只是静静听着，等他终于停下来喘气时，才平淡地开口：“但我明天可能就会死。”
卡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爱情，想到了死亡，想到了静静伫立的神山……
卢西娅向前倾了倾身体：“试试吗？”
这么压抑的吗？
卡尔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他认识眼前这个家伙也不过四五天。
老实说，卢西娅比他大快三岁，性格长相什么的也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还是更喜欢开朗一点的……
呸，卡尔赶紧甩开自己被眼前这个家伙带歪的思路。
“我们之间的年龄……”
“我一点都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
卡尔下意识后退，后背抵在墙上：“这种时候说这个不太合适。”
他终于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故事里那些踏上战场前告白的人，最后都……”
都死了。
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他没敢说出口。
卢西娅似乎思考了一下，最后下定决心：“那我们说好了，如果我们都活下来的话就结婚吧！”
“……我们什么时候说好了，而且你这种约定更糟糕了好吗？”
——
第二天。
“河湾村的罪民们逃避战争，引来伪神之罚，这是渎神的重罪，今天，第一批罪人将被处决，平息神明的怒火！”
周围一大群平民瑟瑟发抖。
或许是因为这寒冷的天气，或许是因为眼前可怕的刑罚。
他们都是其他村子被选来的，回去后要将今日的悲惨景象告诉给村子里的其他人。
敢反抗逃避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
灰岩子爵刻意顿了顿，见到围观的平民们一脸惊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准备准备继续发表早已打好的腹稿，好好震慑这些不知好歹的平民。
“根据《神圣处置条例》……”
“子爵大人，”哈罗德骑士适时上前一步，低声提醒，“别忘了加布奥顿。”
弗雷德喉咙一哽，准备好的慷慨陈词卡在了半途。
他恼怒地瞪了哈罗德一眼，勉强调整了语气。
“灰岩守护神是仁慈的，我也是仁慈的，因此今天这些罪人不会被立刻处决，而是流放到荒野，冬天的荒野是什么滋味……”
“子爵大人，”哈罗德再次低声打断，“加布奥顿特别强调过……”
弗雷德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可恶的加布奥顿，如果不是那个老家伙临走前的话，他何必需要这么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请看看这些罪民吧，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招来的罪孽……”
话未说完，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灰岩子爵皱起眉头，正要呵斥，哈罗德拦在他身前。
“……你再提加布奥顿我一定狠狠地踹你的屁股。”
哈罗德长叹一口气：“子爵大人，天气寒冷，还是快开始吧！”
灰岩子爵在心里暗骂一声。
他原本计划好的威严演说，此刻已被搅得七零八落。
他憋着一肚子火，却不得不顾及加布奥顿的威胁，就连这位骑士长他也不敢真的责骂。
憋屈，真是憋屈。
“让这些该死的罪民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