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如今我已突破斗者,更侥幸成为了一名炼药师。”萧炎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而且,我和熏儿的心意,想必您也早已看在眼里。事到如今,父亲可否告诉我,熏儿……她究竟来自何方?”
话音甫落,萧炎便敏锐地察觉到,父亲萧战的眉头瞬间紧紧锁死,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悦与抗拒,但那情绪之下,更深藏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沉重、为难,以及……一丝被极力压抑的、属于一族之长的屈辱?
再次听到儿子追问这个问题,萧战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一股混杂着愤怒、憋闷与无奈的情绪涌上心头。
若非情势所迫,内心骄傲的他,绝不愿再与那个遥不可及的庞然大物有任何牵扯!可如今,自己的儿子偏偏与那个家族最尊贵的明珠两情相悦,未来的冲突几乎无法避免。
而一旦应对不当,对于如今的萧家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萧战颓然向后靠进椅背,闭上双眼,呼吸略显急促,仿佛在与内心的某些东西做斗争。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炎儿,以往并非为父刻意瞒你,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亦不愿你再卷入其中。但如今你既已走到这一步,与熏儿两情相悦,日后必然要直面来自她家族的巨大压力乃至阻挠。罢了,也是时候让你知晓一些事情了。”
萧炎见父亲如此艰难方才开口,心中不由得更沉了几分。
熏儿的来历,竟让父亲如此讳莫如深?
“炎儿,你可知我萧家真正的来历?”萧战稍稍平复心绪,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努力恢复往日一家之主的沉稳气度。
“我萧家……不是多年前从帝都迁徙而来的吗?听闻是因爷爷意外陨落后,家族无力在帝都立足,才迁到这乌坦城生根发芽。”萧炎依循着自己所知回答,眼中带着疑惑。
萧战缓缓摇头,目光中蓦地闪过一丝深植于血脉的傲然:“那只是近年来的变故。据家族残存的最古老零星记载追朔,我萧族在这斗气大陆上,已传承了悠远漫长的岁月……而我萧族的初祖,乃是一位功参造化、屹立于大陆之巅的——斗帝强者!”
“斗帝!?”
萧炎手猛地一抖,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杯,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分量,足以压得任何人喘不过气。
“斗帝?姓萧?”与此同时,戒指中药老的内心巨震,“难道千年前那个突然销声匿迹、传闻中与魂族死战而败落的远古种族——萧族,竟是你们?!”
“不错,正是斗帝!”萧战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无尽唏嘘。
“那……那我萧族为何会……”萧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呐呐追问,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为何会沦落至如今这偏安一隅、籍籍无名的地步,是吗?”萧战替他说出了后半句,脸上傲然褪去,化为沉重的苦涩,“那是因为,千年之前,我鼎盛的萧族与另一个同为远古种族的魂族,爆发了一场倾族之战。最终……我们败了,败得很惨。族中强者几乎损失殆尽,血脉之力也近乎枯竭。残存的族人,据说是在另一个远古种族——古族的庇护下,才得以逃脱魂族的追杀,勉强保留下一点微末的火种,流落至此。”
“魂族?古族?”萧炎心中的疑问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这些名字,他从未在加玛帝国的任何典籍中看到过。
“魂族具体是何等情形,为父亦所知甚少。只知千年前,他们似乎并未伤及根本,现如今,依旧傲立大陆之上,强大而神秘。”萧战摇摇头,萧族破落太甚,连传承史料都已遗失殆尽,这些内核秘辛,多是历代族长口口相传的模糊片段,早已残缺不全。
“而古族……”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萧炎,“便是熏儿所在的家族,她,正是当今古族族长之女!”
“所以,熏儿……她其实姓古?”萧炎喃喃自语,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
旋即他猛地抬头,眼中疑惑更甚,“既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她又为何会来到我萧家,一住便是这么多年?我甚至从未见过有古族之人前来探望!按常理,一族族长嫡女,怎会在这天地能量稀薄的西北边陲之地苦熬岁月?”
“具体缘由,为父也不清楚。”萧战面露苦笑,“当年送她前来之人并未明言,只道是因一些特殊原因,需将她寄养在我萧家一段时日。”提及此事,萧战眼底那丝屈辱再次浮现。
当年他并非没有追问,却换来对方一位长老毫不掩饰的威压——那是远超他理解的恐怖力量,宛如山岳压顶,竟让当时身为大斗师的他毫无反抗之力,当场屈膝跪地!这份源自绝对实力差距的羞辱,深深刺痛了他身为萧族族长的尊严,也成为他不愿回首的隐秘创伤。
萧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父亲,那古族……究竟强到何种地步?”
萧战掩去眼中复杂情绪,沉声道:“具体深浅,非我所能窥测。但毋庸置疑,其实力远超我等想象,堪称通天彻地!当年送熏儿前来的一位随行长老,便是一位传说中的斗尊强者!”
“斗尊?!”萧炎失声惊呼,心脏狠狠一抽。
一位长老便是斗尊?那古族族长,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境界?斗圣?
这一刻,他终于深切体会到父亲那份沉重与屈辱从何而来,在那等庞然大物面前,如今的萧家确实渺如尘埃。
萧炎不自觉站起身,在书房中缓缓踱步,强大的灵魂力量促使他飞速回溯着与熏儿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得益于凡境圆满的灵魂力和两世为人的成熟心智,过往的记忆清淅无比。
一幕幕温馨画面闪过,他确信熏儿对自己绝无半分恶意,那份情意真挚无比。
然而,当他记忆的丝线回溯至更早的童年……大约九岁那年,一个曾被忽略的片段陡然跃入脑海:那是一个深夜,他睡得迷迷糊糊间,强大的灵魂感知却捕捉到一道模糊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无声无息地穿过他所住的小院,径直掠向宗族祠堂的方向!
当时的他困意正浓,且尚未熟练掌控灵魂力量,感知模糊不清,只隐约“感觉”到那黑影在祠堂内滞留了不短的时间,似乎在仔细地翻找、探查着什么。事后家族并未传出失窃的消息,他年纪又小,便将此事渐渐遗忘。
此刻联系起来,那道黑影的身形速度,竟与熏儿身边那位几乎毫无存在感、沉默寡言的老者护卫——凌影,有着惊人的相似!
整个乌坦城,除了那位深不可测的凌老,还有谁能视萧家防卫如无物,将守卫森严的宗族祠堂如入无人之境?
将凌影的神秘、古族送熏儿前来、以及深夜探查祠堂这几件事串联起来,一个令人心惊的推测浮现在萧炎脑海:古族在萧家查找某样东西!
“父亲!”萧炎猛地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战,“我萧族当年虽败,但当真所有祖产底蕴均已遗失殆尽,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恩?确实如此。千年流亡,能保住族人血脉已属万幸,那些外物……你为何突然如此问?”萧战被儿子凝重的神色惊到。
萧炎当即将九岁那年深夜所见,以及自己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闻言,萧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铁青着脸,拳头不自觉攥紧,手背青筋暴起。一股被欺骗、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头顶。
他原以为古族即便另有目的,看在与萧族昔年那点香火情分上,总该保有基本的尊重。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不顾颜面,暗中派人行此鬼祟之事,将萧族最后一点尊严践踏在地!
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理智回归后,巨大的疑惑也随之而来:“如此看来,古族竟真是在我萧家查找某物?可我萧家如今除却这栋宅院和些许产业,哪还有什么值得那等巨族觊觎的宝物?所有值钱之物,皆是迁到加玛帝国后才逐渐积累的。”
萧炎也陷入了沉默,“或许……是他们找错了?又或者他们查找的东西,早在千年前的战乱和流亡途中就已彻底遗失了?”
萧战缓缓点头,确有这个可能。但身为族长,他考虑得更深: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古族这等势力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派出族长之女长期驻留查找?此物价值必然惊天!
几个尖锐的问题在他脑中飞速盘旋:
第一,此物价值究竟几何?
答案:必定极高,很可能是关乎萧族内核传承乃至更高隐秘的至宝!
第二,此物有何用途?为何当初萧族战败时,古族不来换取?
答案:具体用途未知,对古族或许有价值,但肯定不会特别大,更精准的说,须求不会特别迫切,否则千年前萧族败落时,古族完全可以用庇护残族为代价轻松换取,不至于千年后才派人来查找。
所以,这东西可能很有用,但或许使用条件限制比较多,对古族来说比较鸡肋。
第三,什么东西会很有价值,但又很鸡肋呢?
萧战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既然古族来找,那必然有其道理。
第四,如果这件东西不单纯古族感兴趣,其他种族也感兴趣呢?
这个答案几乎是必然的,上古萧族震慑整个斗气大陆,族中宝物数不胜数,各大族觊觎再正常不过了。如今就算败落了,可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隐藏秘宝存在呢?想必各大上古种族若有机会,必然不会错过!
那如果,萧族的死敌魂族也感兴趣呢?甚至也在查找呢?能让古族都不顾盟友的立场而心动的秘宝,魂族怎么会不心动。没有找过来怕是还没发现萧家的下落,一旦被魂族发现了?
想到第四点,萧战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如果魂族知道了萧族的下落,他们会怎么做?
答案显而易见: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袭来,不惜将萧家翻个底朝天,甚至……鸡犬不留,也要找到那样东西!
“炎儿……”萧战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脸色苍白如纸,“我萧家……恐怕已大祸临头,离复灭不远了!”
“父亲!何出此言?!”萧炎大惊失色,无法理解父亲为何突然如此悲观绝望。
萧战颓然坐回椅子,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将自己的推测缓缓道出。
每说一句,书房内的空气便凝固一分。
萧炎听完,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父亲的推理环环相扣,若真存在那样东西,而古族和魂族都遍寻不得,脆弱的萧家确实随时可能被恐怖的巨力碾碎!
沉默良久,萧炎艰难地再次开口:“父亲,您再仔细想想,我萧家……当真就没有任何一件,是从千年前传承下来的物件吗?哪怕是不起眼的?”
萧战的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几乎绞成一股绳。他枯坐片刻,忽然象是魔怔了一般,开始疯狂地从手上的纳戒中往外取东西。
哗啦啦——
金币、药材、低阶魔核、药方、地契、卷宗……各式各样的物品被他不断取出,很快便将宽敞的书房堆得几乎无处下脚。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偏执,不顾一切地翻找着。
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被压在纳戒最深处、冰凉而古朴的铁盒时,他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铁盒看起来古朴陈旧,却未有丝毫锈迹,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线条等。
下一刻,他象是想起了什么,手指颤斗着从纳戒中摸出一把样式古老、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铜钥匙。他沉默着,将钥匙插入铁盒的锁孔,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淅。
盒盖缓缓打开。
出乎意料,里面并无珠光宝气,只有一块静静躺在柔软锦缎上的古朴玉佩。
那玉佩约莫巴掌大小,颜色深沉,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材质温润却透着一种古老的苍凉感。其边缘处有一道平滑无比的切面,仿佛它原本是某个更大整体的一部分。玉佩表面刻着一些模糊难辨、玄奥异常的纹路,那纹路看似杂乱,细看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与道韵。
而在玉佩的中心最厚处,竟有一点微弱的殷红光芒,如同沉睡的心脏般,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地闪铄着,若不仔细观看,几乎难以察觉。
除此之外,整块古玉再无任何奇特之处,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没有惊人的异象,平凡得甚至有些不起眼。
“父亲,这是……?”萧炎缓步上前,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古玉,低声问道。虽然它看似平凡,但直觉告诉他,此物绝不简单。
萧战的目光复杂无比,带着茫然、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涩声开口,声音干哑:“这是……历代萧族族长传承的信物。具体源自何时,由哪位先祖所留,早已无人知晓,族史中也无记载。它似乎毫无用处,却又被严令必须世代传承……若说我萧家还有什么东西,是从那遥远的千年之前,甚至更久远的时代流传下来的,恐怕……也只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