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番话,直接将疑点引向了王夫人。
虽都姓着王家的姓,可到了紧要关头,在自家夫君跟王夫人二者之中,她毫不犹豫地偏向了夫君。
多年的夫妻情分,让王熙凤选择相信他。
言罢,王熙凤便静静地站在原地。
贾母随即将目光投向王夫人。
今日若寻不出这笔银子的去向,她绝不会罢休。
一旁的贾赦,早已看得不耐烦。
他走上前来,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道:“老祖宗,既然银子是经东平王府之手,问问霍显不就一清二楚了。”
“估摸着那大胖子还在家中忙活呢,我这就差人去问。”
贾赦的一席话,让贾母如坠云雾。
东平郡王霍显何在,大儿子自是知晓。
听他这满不在乎的语气,似乎对东平郡王霍显做了些什么。
“老大,你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怎对东平王府如此了解?”
问罢,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也没多大事儿,就是刚刚我领着三儿把东平王府搅了个底朝天。”
贾赦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种事,他年轻时没少干。
个中门道,他再熟悉不过。
“啪!”
一个茶杯骤然在贾赦脚边碎裂。
抬头一看,只见老太太正怒视着自己。
然而贾赦毫无惧色,依旧若无其事地捋着胡须。
“你怎敢如此?!”
“什么?那可是东平王府啊!难道就不怕甄太妃怪罪下来?!”
贾母怒不可遏地对着贾赦怒吼。
她已记不清,今日多少次怒火中烧。
“二房媳妇,你即刻准备礼品,与老二一同前往赔罪。”
既是自家老大闯下的祸,荣国府自当表明应有的态度。
“都是老亲戚呀!”
“如今东平王府权势滔天,咱们还得仰仗他们呢。”
一边吩咐王夫人准备礼品,贾母一边念叨。
贾政对这些纷争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安心读书。
既然母亲吩咐,他自当遵从。
刚要起身,便听闻哥哥贾赦冰冷的声音。
“老二,你敢动一下试试?”
“已然得罪了霍显,你这是要将荣国府的脸面,亲手奉上让人抽打?”
话音刚落,他大步走到荣禧堂的大门前,双手猛地一推,将那大门重重地合上了。
他倒要瞧瞧,今日谁能踏出这门半步。
“混账!混账东西!”
“你今儿是要造反了是吗?!”
贾母手杖咚咚咚地敲着地面,让在场众人心里直发憷。
场上最为难的便是贾政,沉吟片刻,又悄悄坐回了原位。
可王夫人心里不甘,站起身对着贾政辩驳。
“大哥,我知晓您与东平郡王不和,但为了贾家的将来,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我大哥王子腾即将回京,若东平王府能在太上皇面前替我们说几句好话,或许咱们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
“到那时,王贾两家相互扶持,也好重振雄风。”
听了王夫人的一番话,原本有些动摇的贾母心动了。
王子腾的迅速晋升,可是贾家用军中的底蕴力挺上去的。
荣国公贾代善虽已仙逝,但在军中仍有许多老部下。
他便是通过妹妹王氏,与贾家结亲的。
倘若王子腾能够在京城站稳脚跟,往后有他在朝堂上帮衬着,贾家或许还能慢慢恢复往昔的那点气象。
一想到这儿,贾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贾赦大声呵斥道:“要不是你一天到晚在马棚里瞎折腾,哪会弄成如今这般田地。”
“老二,你赶紧去准备,立刻去东平王府!”
贾政有些胆怯地看了眼哥哥贾赦。
母亲发话,他也不敢违抗。
缓缓起身,朝荣禧堂门外走去。
“好!好!好得很!”
“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脑子是被书读傻了吗?”
贾赦走到贾政面前,一脚踹去。
直接将贾政踹倒在地。
说罢,又扭头对着贾琮道:“三儿,你给我守好荣禧堂的大门,要是谁敢擅自出去,就按家法严惩不贷!”
“我才是荣国府的爵位继承人,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贾赦的怒火,把荣禧堂的人都吓坏了。
贾琮听到父亲的吩咐,默默朝门口走去。
众人正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听见林之孝在门外敲门,说王家的族叔前来登门拜访。
听到哥哥王子腾来了,王夫人脸上露出了喜色。
倒要看看贾赦还能怎么嚣张。
“快请!”
王夫人满面欢喜地对林之孝吩咐道。
听到王子腾的名字,贾赦脸色阴沉得可怕。
当年自己隐忍蛰伏,王子腾借着妹妹王氏接近贾家。
还劝说贾母,让贾家动用军中的影响力,帮他在军中站稳脚跟。
经过深思熟虑,贾母欣然应允。
还派出代字营随王子腾出征。
在虎门口那一战中,王子腾立下了非凡的战功,被太上皇擢升九省统制,奉旨巡查九边。
然而代字营只有贾四等人带着伤残之躯归来,没得到任何封赏。
贾赦得知此事后,顿时火冒三丈,打算去找王子腾理论个明白,却被贾母以孝道之名给拦住了。
从那以后,贾赦每次见到王子腾,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用贾家的老兵去换自己的功名利禄,这王子腾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正当贾赦想躲避之时,王子腾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恩侯兄,近日可好?”
王子腾客气地与贾赦打招呼。
对于王子腾,贾赦自然不会给他好脸。
重重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后话。
对于贾赦的态度,王子腾并未太在意。
他心里清楚,荣国府,乃至整个贾家。
还是老太太贾母说了算。
贾琮站在门口,也瞥了眼王子腾。
眼角带着些许皱纹,多年的军营生涯,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
王子腾自然不会注意到贾琮。
一个大房的庶子,在王子腾眼里,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他走近贾母身旁,恭恭敬敬地说道:“给老太太问安了,老太太安好啊。”
“瞧老太太这身子骨,还是这般硬朗,真是贾家之福。”
贾母听了这话,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比起自己的亲儿子贾赦,她更是喜爱王子腾。
此人懂得分寸,又善言辞。再看看大儿子贾赦,除了整天和自己唱反调,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
“子腾啊,我正打算跟四王八公那一脉的几个老亲戚打个招呼,到时候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贾母语气温和地说道。
王子腾一听,心中暗自狂喜。
要知道京营节度使这个职位,从太祖朝开始,就一直掌握在贾家手中。
虽在宁荣两府间轮转,但终归是贾家的。
想不到今日,竟有可能落到自己手上。
看来今日来拜访贾母,真是走对了一步棋。
不过位置还没到手,他还得依靠贾家的资源,于是客气地说道:
“那便多谢老太太了,子腾他日若得太上皇恩赏,定不会忘了宝玉。”
一听王子腾提起宝玉,贾母笑得更是开心。
若贾家男儿都如宝玉一般,时常陪在自己身边,那自己哪还会有这么多烦恼。
都像大儿子贾赦那样,自己恐怕早就被气死了。
贾赦一听京营节度使的位置,脸色瞬间一变。
这可是贾家在京城一直把持的武官要职。
京营节度使统管京城所有兵马,负责京城的安全防卫。
京城共有十二卫,兵马合计十万。
京营十二卫,一直都是贾家的势力范围。
想不到贾母竟会考虑将这个位置让出去。
贾赦连忙站出来反对:
“老太太,这事我不同意。京营节度使的位置对贾家的重要性,您心里清楚,怎能交给一个外人?”
王夫人一听,立马反驳:
“大哥,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宗同源,怎能说王大哥是外人呢?他还是宝玉的舅舅呢。”
贾母也开始大声训斥:
“你要是有点出息,我也不至于想把京营节度使给别人。况且子腾也不是外人,贾家和王家是多少年的交情,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快给我回东院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贾母的话说得十分严厉,直接把贾赦贬得一无是处。
贾琮有些看不下去了,贾赦因为孝道不好反驳,但贾琮年纪小,说错了话也只当是孩童无忌。
他站出来反驳道:
“二太太,宝玉现在能做什么?不过是个小孩子,衔玉而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整天混在女人堆里,再不管教,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贾琮的话说得很重,王夫人和贾母两人顿时大怒。
贾琮一个小小庶子,竟敢如此放肆。
真是胆大包天。
“放肆!你这小小庶子,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快给我滚出去!”
王夫人见贾琮竟敢侮辱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即大怒。
庶子?
难道贾宝玉不是二房的庶子吗?
“贾珠大哥在前,贾宝玉难道不是庶子吗?”
贾琮开口反驳道。
站在一旁的林黛玉目光闪烁,这一直是荣国府明面上的遮羞布。
她自进府那一刻就明白,想不到今日却被贾琮毫不留情地揭开了。
不得不说,贾琮还真是勇气可嘉。
庶子?
贾母闻言更是大怒。
她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只是荣国府的二房庶子。
闻知贾琮竟胆敢对宝玉出言不逊,贾母怒火中烧。
“就这么决定了,我即刻便联络四王八公一系的故旧,明日于朝堂之上提出此事。”
“若子腾能谋得京营节度使之职,我贾家亦能共享荣耀。”
“自此往后,贾王两家理应相互扶助。”
听闻贾琮之事,贾母一言九鼎,决心助王子腾一臂之力。
贾赦闻此武断之举,愤然一脚踹向荣禧堂中的座椅。
“我坚决反对,身为荣国府之爵位继承人,此事我绝不会点头。”
“若要如此,便请族长来定夺!”
贾赦言辞前所未有的决绝,未料到老祖母竟会拱手让出京营节度使之位。
此位自太祖朝以来,便由贾家牢牢掌控。
一旦让出,贾家在京城将失去话语权,日后只得仰人鼻息。
贾母心中冷笑,贾珍岂能约束于她?
平日里若有不悦,即便是族长贾珍,她亦能召来训斥。
长子贾赦竟妄想以族长之权来制约她,实乃痴人说梦。
王子腾安然坐于椅中,静观贾赦母子争执。
他心知肚明,荣国府如今是贾母当家,贾赦说了不算数。
看来,京营节度使之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一旦得手,王家将更上一层楼,至于贾家,那便要看他心情了。
王子腾的到来,让贾母暂且忘却了正事。
她越过贾赦,命贾政前往东平王府致歉。
此事关乎颜面,不可轻视。
闻听贾赦竟在东平王府滋事,王子腾心中暗惊。
贾恩侯竟如此放肆,连东平王府也敢招惹。
要知道东平王府背后有甄太妃撑腰。
这位得太妃圣恩十余载,掌管六宫多年。
即便是北静王府的水溶,见了甄太妃也要毕恭毕敬。
甄太妃权势如此之大,即便是皇帝生母赵太后,也不敢与其争锋。
为了前程,王子腾出面劝解贾赦。
“恩侯兄,你实在太过冲动,东平王府如今如日中天,咱们得罪不起啊!”
“今日我正好闲暇,不如陪你一同前往,向东平郡王赔个不是。”
王子腾言辞恳切,贾母听了也连连点头。
然而贾琮却心有不甘,难道要上门任人羞辱?
他深吸一口气,挺身而出:“王家叔父,既然已经彻底得罪,那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为何还要主动上门挨打?”
“难道你就是靠这种能屈能伸爬上位的?”
“在军中,你这种人最被人看不起。”
既已彻底得罪王子腾,贾琮也毫不客气,言语间将王子腾击得溃不成军。
贾赦听了儿子的话,心中大悦。
这个王子腾,借了贾家的势,还想帮着敌人打贾家的脸。
此人实在无耻至极。
王子腾面色一沉,未料到贾家小子竟如此伶牙俐齿。
变着法子损他。
然而历经风雨的王子腾,并未显露丝毫不悦。
京营节度使之位尚未到手,他还需依靠贾家。
在贾母面前,他依旧扮演着慈祥族叔的角色。
只见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呵呵笑道:“贤侄所言不无道理,但如今东平王府势盛,贾家渐衰。”
“若硬碰硬,只怕咱们会吃亏。”
他巧妙地用了一个“咱们”,意指自己与贾家已绑在一起。
“若此刻我们选择退让,待贾家重振雄风,定能一雪今日之耻。”
贾琮已大致揣摩出王子腾的言外之意。
说白了,就是担忧自己升任京营节度使时,东平王府会从中作梗,损害他的利益。
王子腾的小九九,贾琮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