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妹夫唯一的嘱托,自己却未能圆满完成,贾赦心中满是懊悔。
最终,他一举饮尽杯中酒,猛地一拍桌案,声道:“琮儿,你说得在理,是我有负你姑父所托。”
“你将来如若还有什么变革举措和布局,大胆的去做,我全力支持你便是。”
言罢,贾赦霍然起身,身形挺拔如松,双目炯炯,再无往日之混沌。
见父亲如此,贾琮心中暗自欣喜。
“看来,得抽空带黛玉回江南林家一趟了。”
“算来,也快到你姑姑三年忌辰之期,她理应回去祭拜。”
说完,贾赦踱步至床榻边,陷入沉思。
既已决定行动,便需谋定而后动。
正当贾赦沉思之际,贾琮悄然离开营帐,手持青龙戟,朝皇帐方向行去。
龙禁卫统领曹满正亲自带队巡逻,皇帝遇险之事仍让他心有余悸。
考虑到只剩一夜,他决定亲自坐镇。
远见贾琮持戟而来,曹满自然知晓其身份。
除了贾家那小子,还有谁能执此青龙戟?
正欲询问,却见贾琮已挺戟立于皇帐前。
这小子!
倒是会找机会表忠心。
曹满心中暗自嘀咕,却也未作理会。
荣国府内,荣禧堂欢声笑语不断。
贾宝玉蹦蹦跳跳,逗得贾母笑声连连。
王熙凤轻声问道:“老太太,明日大老爷与琮三爷皇家围猎归来,是否需按旧例安排迎接?”
提及皇家围猎,贾母面色微愠。
这些天好不容易没看见那两个瘟神,心里可算是舒坦多了,
如今再次提起他们,先前的种种忤逆之举仍记忆犹新。
这个不肖长子,除了吃喝玩乐,除了尽伤家中和气,还能有何作为?
但自己也真是怕了他们了。
但她未忘旧规,转头对王熙凤吩咐:“凤儿,一切你拿主意便好。”
“切记不可超越先祖荣国公之规格,此乃家规。”
王熙凤正欲领命而去,贾宝玉却急了。
他跑到贾母跟前:“老祖宗,您可是答应了我,明日让姐妹们府中聚首开诗会的,不能反悔哦。”
贾宝玉的话提醒了贾母。
她拍了拍脑门:“差点忘了宝玉这茬。”
“凤儿,那明日你就安排宝玉的诗会吧。”
“迎接之事,不过是个形式,让他们父子从侧门进来便是。”
“自家人,何须那么正式!”
王夫人闻言,脸上浮现得意之色。
管了家如何,得了将军印又如何,皇家围猎归来又怎样?
在荣国府,还是老太太说了算。
只要宝玉开口,老太太依然宠着他。
这几天趁着他们离府,王夫人本就心生莫大的龃龉,却是心思又活泛起来,贼心不死,得想些什么歪点子,刹刹他们的气焰。
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王氏怎能甘心?!
这些天,她也不停对着贾母吹耳旁风,或是“离间”这对母子,或是以宝玉为筹码,言之凿凿那琮哥儿乃一愚鲁莽夫怎有远大前途,还得是二房宝玉将有出息,或是哭诉多年无功劳也有苦劳,以图来日重掌府中话语权。一旁的贾政则开始训诫:“小小年纪,不思学业,只想着玩乐,成何体统?”
“你若能像你敬大伯那般考取功名,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贾宝玉闻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天不怕地不怕的宝玉,唯独惧怕父亲贾政。
因为贾政真的会动手教训他。
宝玉习惯性地扯扯贾母的衣角,求助似的望着她。
贾母自然明白这小家伙的心思,连忙打圆场:“宝玉最近可是天天去族学,也该放松放松。”
“读书何用?咱们家生来就是享福的,你看东府的敬哥儿,最后还不是去修道了?”
贾母的一席话,让贾政无言以对。
其实贾敬修道的原因,众人皆知。
但大家都默契地保持沉默,久而久之,连两府的下人都认为,荣国府的贾赦、宁国府的贾敬,不过是两个无能之辈罢了。
一夜平静,黄家营地中,雍熙帝龙瑾禅难得一夜好眠。
走出皇帐,发现一小身影在不远处昏昏欲睡。
仔细一瞧,原是贾琮。
唤来随行太监询问得知,贾琮竟守了一夜。
龙瑾禅走近贾琮,见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轻拍贾琮稚嫩的面颊,轻声道:“醒来吧,小馋猫,有糕点享用了。”
贾琮正沉浸在梦乡与糕点交织的美妙之中,恍惚间听见糕点的召唤,瞬间睁开了惺忪睡眼。
“糕点?糕点在何处?”
定睛一看,竟是雍熙帝龙瑾禅立于身侧,笑容可掬。
贾琮小嘴一撇,佯装不满。
“陛下莫要打趣,哪有什么糕点的影子。”
龙瑾禅被这童言无忌逗乐了。
“你这机灵鬼,糕点自会随你回宫,届时与你的黛玉妹妹共享便是。”
“你不在营帐安歇,怎的跑来此处守夜?”
贾琮下意识地抹了抹额角,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此,自然是为了守护陛下周全。
“若夜间有猛兽出没,也好有个照应。”
此言一出,站在龙瑾禅身旁的龙禁卫统领曹满脸色瞬间变得复杂。
贾小三儿这话,无疑是在间接质疑他们的能力。
虽未明说,但那份“除了我,谁人能敌熊瞎子”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曹满心中暗自嘀咕,这世间能徒手搏熊者,除了贾小三儿,怕是再无他人。
见曹满神色不渝,贾琮连忙补救:“曹大人,我绝无贬低龙禁卫之意。”
“我只是说我自己能与熊瞎子较量一二。”
这番解释,却让情况愈发尴尬。
龙瑾禅无奈摇头,笑道:“贾小三儿,你可别忘了,你也是龙禁卫的一员。”
“你这般说法,岂不是在自嘲?”
曹满闻言,豁然开朗,朗声大笑。
贾小三儿这番操作,实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贾琮经此提醒,也是哭笑不得,暗自懊恼。
正当此时,困意再次袭来,贾琮不禁又打起了盹儿。
望着贾琮那小小的身躯,龙瑾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登基数载,如此真心实意、不加掩饰的忠诚,实属难得。
正午时分,众人整装待发,准备返回京城。
贾琮肩扛青龙戟,紧随其后。
沿途不断有人上前道贺,祝贺贾家重获圣宠。
有的真诚祝福,有的则暗含讥讽。
对于这些,贾赦皆置若罔闻,心中已有定计。
行至崇武门附近,贾琮忽地想起了什么,急忙策马赶至皇家马车旁。
“陛下,您许诺的糕点可别忘了,我在荣国府候着呢。”
马车内的龙瑾禅闻此,忍俊不禁。
糕点之事,他险些忘却,多亏贾小三儿提醒。
“放心,定会让人送至荣国府。”
龙瑾禅轻声应允后,便不再多言。
贾琮得到答复,心满意足地回到贾赦身旁,继续他们的归途。
在荣国府的庭院深处,王熙凤正繁忙地指挥着一切。
贾宝玉这位混世小魔王要举办诗会,所有的筹备工作自然都落到了她的肩上。
贾家的姐妹们笑嘻嘻地站成一圈,享受着这份闲适。
王熙凤故意做出一副滑稽的表情,打趣道:“哎呀呀,你们这些小姑娘可真是享福啊,可把我这个老骨头累得不轻。”
最为活泼的贾惜春笑道:“嫂子哪里老了,你可是让我们琏二哥神魂颠倒呢。”
王熙凤轻啐一口,心中暗笑这小丫头不知羞耻,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此时,坐在一旁的王熙凤心中却暗藏忧虑。
贾琮去参加皇家围猎已经三日,至今音信全无,让她怎能不担心?半个时辰之后,贾母在贾宝玉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园中。
荣国府的凉亭内,众姐妹围坐一团,贾宝玉蹦蹦跳跳,逗得众人笑声连连。
一时间,众人竟忘了贾赦父子即将回府的大事。
按照荣国公贾代善传下的规矩,皇家围猎归来,全家需出门迎接,并在荣禧堂举行卸甲仪式,以示男人们在外打拼的艰辛,望女眷们珍惜。
自贾赦隐退以来,贾家已多年未能参与皇家围猎。
此次实属难得。
眼见凉亭内欢声笑语,贾琏急忙向王熙凤使眼色,示意她提醒众人。
但王熙凤精明过人,怎会在这欢乐时刻扫兴?
贾琏无奈,只好自己站出来说道:“老祖宗,算算时间,大老爷和三弟应该快回来了。”
“规矩不能废啊。”
贾琏此言一出,现场气氛顿时凝固。
贾母的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今日本是高兴的日子,为何偏要提起那两个让人不快的人?
不少人心中嘀咕,这府中财务都让他们掌事了,难道还能一时小小“怠慢”不如意还能疯魔咋地,还非要什么天大排场么?!
那可真是得寸进尺,跋扈过头了!
见贾母不悦,王夫人赶忙打圆场:“琏哥儿,今日大家如此开心,你就别扫兴了。”
“皇家狩猎,咱们不过是走个过场,无需如此郑重。”
王夫人的话,正好说中了贾琏的心事。
贾琏正欲反驳,却见王熙凤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持沉默。
他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郁闷地转身离去。
这才几日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真以为赦老爷和三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王熙凤想追上去安慰他,夫妻同心,她自然明白贾琏的心思。
但考虑到荣国府的现状,她只能强压下内心的冲动。
看着贾琏远去的背影,王夫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房承爵又如何?
哪怕是大房的嫡长子夫妇,还不是得依靠二房过活。
琮哥儿区区一庶子,竟能爬到他们头上,岂有此理?!
贾母在贾宝玉的逗乐下,并未在意贾琏的离开。
而贾琏则心情郁闷地离开院子,前往翠红楼找宁国府的贾珍借酒消愁。
自贾敬修道后,宁国府的爵位便传给了贾珍。
他从此成了府中的霸主,无人能管。
贾琏也常在心情不佳时找贾珍喝酒解闷。
宁荣街的尽头,贾赦父子骑马归来。
贾琮手持青龙戟,戟身乌光闪闪,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不敢靠近。
“待会儿规矩点,回到荣国府门口有卸甲仪式,别给我捣乱。”
贾赦对贾琮嘱咐道。
此时的贾琮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手执青龙戟,骑在赤红色大马上威风凛凛。
戟尖在青石板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看着儿子英姿飒爽,贾赦心中大悦。
这次不仅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三儿还被封为五品龙禁卫,也不枉他以分家为要挟,争取来的这次机会。
他已经打算好,这次府前卸甲,定要将青龙戟竖立在荣国府前。
以此宣告贾家的正式回归。
然而,当贾赦父子来到荣国府门口时,却只见一个仆役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睡觉。
贾赦顿时大怒,没想到母亲连卸甲的规矩都不放在心上。
他走上前,一脚将仆役踹醒。
仆役被突然的一脚踢得懵懵懂懂,心中恼怒不已。
在这宁荣街上,竟有人敢如此大胆!
这简直是在打荣国府的脸!
他下意识地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打扰老子的美梦?!”
贾赦闻言怒喝道:“你这看门狗奴才,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仆役抬头一看,竟是贾赦大老爷。
自从贾琮管事以来,府中众奴仆丫鬟婆子已无多少捞油水的机会,在王氏别有用心的训话下,哪怕在表面依旧不敢有怨言,但内心却多有不满甚至愤恨。
王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房“不得人心”。
虽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很快又想到之前赫大老爷和琮三爷的威风,就被他掩饰过去,连忙“惶恐”的毕恭毕敬。
然而,这一丝不屑还是被贾琮捕捉到了。
他将青龙戟插在地上,下马走上前来。
这仆役名叫金宝,是二房王夫人丫鬟金钗儿的远房弟弟。
虽然只是个奴仆,但在府里也算是个上等奴才。
平日里他看不起那些低等丫鬟,这才得到了荣国府看门的美差。“大老爷,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来。奴才这就给您赔罪!”
金宝嘴上说着赔罪,但身体只是微微鞠了个躬。
这嚣张的态度让贾琮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这才离开多久,就连林之孝都不敢如此放肆,这样一个普通奴仆又怎么敢?
难道是自己从前的手段太过怀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