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你抵达沪市法租界后,可去寻公董局政务处的一位翻译官,名叫李智博。”
“我会提前与他打好招呼。”
“届时,你便以我远房亲戚的身份前去投奔。”
“他在租界多年,人脉颇广,为你安排一个稳妥的掩护身份,应当不成问题。”
陈沐闻言,立刻站起身,向于老爷子深深一躬,语气斩钉截铁:
“感谢佑老费心周全!”
“抵御外侮,保卫家国,乃我辈华夏儿女本分。”
“此行必竭尽全力,不负所托,纵有万难,亦以死报国!”
“哎,言重了。”于老爷子摆摆手,神色转为慈祥与瑞智,
“尽心尽力即可。”
“记住,潜伏之道,贵在长久。”
“情势危急时,当避则避,当退则退。”
“留存有用之身,方能伺机再起。”
“我这老头子虽年迈,却不糊涂。”
“更何况……”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牵挂,
“我家砚秋那丫头,如今也在沪市。”
“你此去,若有馀力,也请代为照拂一二。”
“这,也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佑老放心,陆小姐之事,陈沐记下了。”陈沐郑重承诺。
……
辞别于老爷子,陈沐驾车缓缓驶离幽静的公馆区。
刚开出不远,便看见许文远倚靠在黑色轿车旁,望着远处发呆。
指尖夹着的烟卷燃了半截,烟灰簌簌落下,他也浑然不觉。
陈沐将车停在许文远的车旁,推门走过去,轻声问道:“科长,你怎么在这里?”
许文远闻声回过神来,掐灭了烟头,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刚才去找你,没找到人,估摸着你是来见佑老了,就在这儿等等。”
“科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陈沐站定,神情认真地问道。
许文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既有期许,也有几分临别的不舍。
他转身从车内提出一个沉甸甸的皮箱,递给陈沐。
“你这次去沪市,是真正的孤军深入,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许文远的声音压得很低,“老板对你此行极为看重,特别批了经费。”
“这是从谢家查抄所得中变现的,一共十万美元,作为你创建据点、开展活动的激活资金。”
“后续若有必要,我们还会设法支持。”
十万美元,在此时的中国无疑是一笔巨款,也足见处座对沪市潜伏工作的决心与投入。
“还有这个,务必记牢。”
许文远又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把黄铜钥匙,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法租界,福煦路。”
“从贝当路西口进去,往南数第三个弄堂,弄底有一家‘合众汽车行’。”
“汽车行后面,有一个带黑色铁门的独立车库。”
“这是钥匙。里面已经预先储备了一批武器弹药,以备不时之需。”
他将钥匙稳稳放在陈沐握着皮箱的手上,继续叮嘱道:
“枪支型号混杂,有勃朗宁,有驳壳枪,也有几支花机关和两支狙击步枪,子弹还算充足。”
“至于如何使用,何时使用,你要自己判断。”
“是!科长,我记下了。”陈沐郑重接过,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交代完最重要的物资事宜,许文远的神情缓和下来。
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陈沐的肩膀,又紧紧握了握他的手。
“陈沐,能给你的支持,暂时就这些了。”
“往后,山高水远,险阻重重,一切……望你珍重!”
“谢谢科长!谢谢处座的信任!”陈沐感受到那只手上载来的力度与温度,
心头一热,也用力回握,声音有些发哽,“我一定不负所托!”
没有更多煽情的言语,陈沐提起皮箱,转身走向自己的汽车。
他没有回头,迅速发动引擎,车子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驶出一段安全距离后,陈沐才意念一动,将皮箱和钥匙收进体内的神秘空间。
那里,才是这乱世中最安全的保险库。
然而,在金陵的最后时光里,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必须处理。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赵耀国了。
这一个多月来,陈沐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侦破暗影小组身上,
党务调查处那边虽然有些小动作,但并未发现针对地下党的重大行动。
为了安全起见,只要不是关于地下党的重大情报,陈沐都不会轻易联系赵耀国。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自己前往沪市,前途未卜。
也许以后再也无法联系了,总要给金陵地下党一个交代;
其次,就算是能回来,只怕到时候金陵城里也已经物是人非。
那时候估计赵耀国也不大可能还坚守在这里。
好在,他拥有雷达扫描系统这项特殊能力,定位特定目标远较常人容易。
这让他即便在陌生的沪市,也有可能重新与组织取得联系,虽然那将是另一番周折与冒险。
还是和以前一样,陈沐静静地等着时间过去。
直到深夜十点,他才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深夜的金陵街道,空旷而沉寂。
街道两旁的门户紧闭,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也见不到半个行人。
陈沐快步而行,很快来到赵耀国家的后门。
这个时候的赵耀国,正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一杯凉透的茶。
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完成基本的工作之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等待夜莺的出现。
为了他的安全,徐知白已经不再给他安排任何其他的任务。
因为夜莺的每一次音频都是决定生死的重要情报,这么做绝不过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一次传递出来市委机关暴露的消息之后,夜莺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传递情报了。
赵耀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既怕他出了意外,又怕他传递的情报再次引发危机。
他不知道夜莺的真实身份,根本无从打探,只能在这里苦等。
就在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那熟悉的敲门声,这是夜莺特有的敲门习惯!
赵耀国的心头猛地一跳,像被电流击中,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