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佑任摘下老花镜,解释道:“是砚秋的朋友。”
“目前在警察厅任职,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
“朋友?”于夫人眼睛一亮,立刻追问道,
“他多大年纪了?长得可还端正?家世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于佑任看着夫人眼中闪铄的光芒,不禁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
“你这脑子啊,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恨不得明天就把砚秋嫁出去是不是?”
于夫人不服气地反驳:“砚秋的年纪也不小了!”
“再耽搁下去,真成了老姑娘可怎么办?”
“我这当舅妈的能不急吗?”
于佑任笑了笑,这次倒没有反驳,反而若有所思地说道:
“若他们俩真能成,我倒是乐见其成。”
“哦?”于夫人这下更惊讶了,
“听你这意思,你认识这个陈沐?还很看好他?”
“恩,见过一面。”于佑任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肯定,
“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沉稳干练,心思缜密,前途不可限量。”
“哎呀!这可真是难得!”于夫人一听更是来了兴致,
“这么多年,能入你法眼的年轻人可没几个!”
“这下我得好好瞧瞧!”
她放下手中的毛线,整理了一下衣襟,显然打算亲自去“相看”一番。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管家已将陈沐引至客厅。
“陈先生请稍坐,先生马上就到。”管家躬敬地说完,便退了出去。
陈沐将手中的茶叶和糕点轻轻放在一旁的木几上,这才直起身,目光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
客厅的装饰带着浓郁的传统中式风格,家具沉稳厚重,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字画。
陈沐心中暗忖,这位佑老,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是一位典型的传统文人。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沐立刻收敛心神,转身面向门口,只见于老爷子走了进来。
陈沐迅速挺身立正,待于佑任走近,躬敬地顿首行礼:“晚辈陈沐,拜见佑老!”
“小友不必多礼,坐吧。”于佑任笑容和煦,挥手示意陈沐在对面椅子落座,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也该来了。”
他话音刚落,于夫人便带着一名端着茶盘的佣人走了进来。
于佑任看到夫人亲自前来,心中颇感无奈。
按常理,这种普通访客的场合,女主人是不必亲自出面招待的,除非是世交或身份特殊的贵客。
陈沐的身份地位显然还达不到这个层次。
他自然明白夫人的心思,无非是想借机“相看”一下这位被丈夫称赞的年轻人。
陈沐则有些意外,连忙再次起身,躬身行礼。
“快坐,快坐!不必拘礼。”
于夫人笑容温婉,一边招呼陈沐,一边目光迅速而仔细地在他身上扫过。
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眉宇间透着英气与沉稳,举止得体,确实称得上一表人才,气质不凡。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足的是,似乎显得过于年轻了些,不知心性是否足够成熟稳重。
于佑任心中虽有些不悦夫人此举略显唐突,但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得低声对于夫人道:
“我与陈小友还有些公务要谈,你先去忙吧。”
于夫人目的达到,自然见好就收。
她轻轻白了丈夫一眼,对陈沐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仪态端庄地转身离去。
看着于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刚才于夫人那看似温和的目光,竟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甚至比面对位高权重的于佑任时还要强烈几分。
此刻压力解除,他感觉自在了许多。
“听佑老刚才的意思,似乎早已料到晚辈会前来拜访?”陈沐重新落座,带着一丝疑惑问道。
“哦?你们戴处长没跟你说明白?”于佑任也是一脸诧异。
“处座只是叮嘱我,临行前务必来拜见佑老,聆听教悔,并未言及其他。”陈沐如实回答。
“这个戴渔农,还打哑谜呢!”于佑任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随即解释道,
“他前些日子特意来找过我,说是你要调往沪市工作,”
“环境复杂,任务艰巨,想让我这个老头子,多少照拂你一二。”
“原来如此!”陈沐恍然大悟,心中对戴老板的细致安排更添一分感激,
“有劳佑老费心了!”
于老爷子目光深邃地看向陈沐:
“沪上十里洋场,华洋杂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尤如龙潭虎穴。”
“说说看,你可有什么初步的打算?”
听到于老爷子的话,陈沐挺直身体,语气激昂:
“佑老,如今国内局势艰难,日寇在一旁虎视眈眈。”
“我和处座都认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时间就在近前!”
“沪市作为我国极为重要的经济中心,日军必然不会放过!
“而以中日之间的军力对比,日军有军舰助阵,海空优势明显。
“我们很难在沪市与他们正面抗衡,沪市陷落恐怕是迟早的事!
“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提前在沪市布局,留下必要的抗战力量!
“而这种事情,不正是我们这些投身军情的人应该做的吗?”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于老爷子,继续说道:
“沪市一旦陷落,相对安全的地方恐怕只有租界了。”
“所以我打算前往法租界落脚。”
“那里虽然也是龙蛇混杂,但至少能为我们提供一层屏障。”
于老爷子静静听着,眼中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着敏锐的局势洞察力,更有深入虎穴的胆魄和周密的事前规划。
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们考虑得很深远,也很实际。”
“抗战非仅凭前线将士浴血冲锋即可成功,”
“亦需似你这般,甘于隐姓埋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卫士。”
“自从上次在蒋先生处得知,你在军事情报处屡破日谍大案,表现卓越。”
“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
“今日一谈,更觉名副其实。”
“你们既有为国赴难之志,我这把老骨头,也当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