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团闪烁的金色光球。
光球并无五官与四肢,也不具备实体。它浑身上下都透着强烈的“人机感”,形状标准、光芒恒定而均匀,像是一个纯粹的几何形态直接被投射到现实之中。
它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但如果迭卡拉庇安在这里,仅仅只需要一个照面,便能将其身份认出,因为——
它是陪伴她最久,见证过她所有不堪与荣光的存在。
它是延续她的生命,却也漠视她的人格逐渐走向破裂的存在。
它开启一切,又终结一切,如果没有它在,迭卡拉庇安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她的生命将止步于第一世,永远只是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可怜女孩。
它是……
【我是,“蓝绿修改器”。】
它不介意自己被希巴拉克戳穿。
【为了方便称呼,你也可以叫我“系统”。】
它没有问为什么希巴拉克能找到它——经过数据分析类比和系统计算,这位同时兼具人、神、龙三重权柄的存在本身便极为特殊,他背负着极其庞大的气运,又得到过夜神的馈赠……在提瓦特过往所有的人类与魔神之中,他拥有的灵性可谓数一数二。
希巴拉克能追踪到这里,系统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那么,名为‘系统’的存在,”希巴拉克如火如金般的眸光死死将光团钉住,他咬牙切齿地问道,“请你告诉我——”
“在迭卡拉庇安的所有谋划之中,你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才会让她宁愿将自己的灵魂、性命作为赌注,也要去谋取他人的未来?”
金色的光芒扫遍希巴拉克的全身,系统转瞬间便读出了他的情绪——主体是愤怒,却又夹杂着后怕、不甘、怜爱和茫然。
于是,它问——
【你爱她吗?】
在这方面,希巴拉克比其他几位更加坦然:“爱。”
如果不爱,他也不会耗费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力气,想要解决迭卡拉庇安的后顾之忧,来找这糟心玩意儿。
“以及,现在是我在逼问你,”他很不满意光球岔开话题的行为,“告诉我你的答案。”
【你对她的好感值的确已经超越了合理的范畴,符合坦白条件。】
【我愿意将真相告知于你。】
光团比希巴拉克预料中的要好说话得多。
【一切,都要从一场遍及寰宇的浩劫说起。】
光团已经忘了那场大劫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只知道它直接导致了一个极其严重的后果——
【有一位“神明”,在浩劫之中崩碎了。】
“你口中的‘神明’,”希巴拉克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应当不是我们这种【普通】的生命吧?”
【自然不是。】
【祂们是思维、是概念、是有灵之天体。】
【祂们集寰宇之伟力,赐众生以命途,仅是存在,就能让芸芸众生得利或遭难。】
希巴拉克在此前并没有接触过类似的概念,但听着光团的描述,他的躯壳之上依然泛起了几分悚然。
光团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继续讲述。
崩碎的神明散成无数块碎片,碎片逐渐衍生出自己的意识,它们成为了生命,不愿再接受神明下属们看似“好心”的监管,于寰宇各处逸散。
它们之中,有的进入了其他世界,有的被暂时冰封、等待命定相遇的到来。
在万千碎片中,有一块有点儿特殊的小碎片。它继承了来自祂的些许力量和执念,想要寻找、铭刻记忆,去过很多世界、和许多人同行过,却又分外“挑食”,总喜欢对收集来的记忆挑挑拣拣。
“请给我力量,让我资格守护我最爱的人吧!”
“我现在已经功成名就,要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已经没必要守着那个整天苦哈哈的黄脸婆过日子了。”
时光荏苒,那曾经热血而正义的少年最终成为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存在,他将有毒的废水排入河流、肆意压榨普通民工,还学会了凌辱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糟糠之妻,贬损她已经不配和自己站在一块儿。
好恶心。
“我希望自己能探求智慧、寻得真理,在知识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年轻人还是太嫩,学术哪有人情世故重要?不能让他把那过家家似的论文发表出来……不然,以后还有哪个投资人愿意和我合作赚大钱?”
持之以恒的求学者最终被欲望和利益打败,他用自己已经取得的权威和地位大肆宣扬错误理论、以此赚取暴利,为了不被拆穿,还不停打压真正有智慧和才干、已经研究出了成果的小研究员。
好可怕。
“我讨厌他们!如果以后我自己当了妈妈,我一定会给我的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让ta永远不要再遭受我曾经的苦难……”
“哈?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他是我的儿子,他吃的穿的都是我赚的,我打他骂他都是为他好,是天经地义的事!”
好压抑。
这样的记忆,它一点都不想要。
那些垃圾很快便被它丢掉,给予渣滓们的力量也被收回,任凭他们怎样渴求,它也坚决要离开。
【我想去找真正能让我满意的记忆。】
【寰宇这么大,一定有可以始终保持纯粹的记忆,和一直坚定不移的灵魂存在。】
希巴拉克轻声问:“那么后来,它一定是找到了那样的灵魂吧?”
系统承认了这一点:【当然。】
【如果没有找到……之后的那些故事,也就不会发生。】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世界,一家很正常的医院里,碎片找到了一个完美符合它定下的所有苛刻条件的家伙——
“不用为我难过。”
病床上,已经剃光了头发的女孩支起身体,安慰哭得不能自已的至亲:“我已经得到了许多,我见过春天的樱花、听过夏夜的蝉鸣,尝过秋天的栗子、也感受过冬日壁炉的温暖……还有你们毫无保留的爱。”
“因为一直都被爱着,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觉得遗憾。”
“姐姐,”病床边的小男孩擦了擦眼泪,悲伤道,“对不起,都是我……”
女孩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嗔怪道:“笨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健康又不是糖果,我少一颗,你就多一颗。”
“你不用像我这样……真是太好了。”
碎片能轻易看穿所有生灵的灵魂。
她没有嫉妒、没有怨恨,满溢的幸福与喜悦将她的心填满,竟令它这个旁观者也觉得欢欣和畅快。
啊,就是这个。
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