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谷,终年积雪不化,宛如天地间一道被遗忘的伤疤。
谷口,狂风卷着雪沫,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兰一臣伏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之后,指尖深深抠进冻土里。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谷口那三具尸体——那是他们派去探路的夜行卫。
此刻,三人的咽喉处都绽放着一朵诡异的“银花”,花蕊深深没入颈骨,鲜血流到雪地上,凝固成暗红的冰晶。
“是花奴的‘刹那芳华’。”梅润笙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一把钝刀在磨石上摩擦。
他握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
就在这时,浓得化不开的雪雾中,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数道身影。
她们身披银白长袍,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为首的那个女子,身形纤细,却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
她缓步上前,指尖轻轻捻起一朵在岩缝中顽强生长的雪心草,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大安人,”她的声音清冷,穿透风雪,“擅闯寒渊谷,可知死字怎么写?”
兰一臣深吸一口气,从暗处站了出来。他挡在梅润笙身前,目光坦然:“我们只为取药救人,无意冒犯雪渊谷的规矩。”
“救人?”那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寒冰,“你们大安人,最爱把屠刀举得高高的,嘴里却喊着仁义道德。你们用刀剑屠我北境子民,夺我土地,杀我所爱……如今,还想来夺我北境的圣物?”
她猛地挥手,那朵被她捻在指尖的雪心草瞬间化作一道银光,擦着兰一臣的耳际钉入身后的树干,入木三分。
“这谷中的每一寸雪,每一株草,都在等着你们的血来祭奠!”
“本侯在此,尔等退下!”梅润笙再也按捺不住,长剑出鞘,剑光如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直取那女子面门。
女子眼神一凛,不闪不避。
她身后数名花奴身形晃动,手中银花暗器暴雨般激射而出。
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梅润笙的剑光被硬生生逼退。
“梅润笙!”女子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恨意,“原来是你……昔日的闲王爱婿,如今却甘愿做那大安皇帝的走狗,明目张胆的来盗药?”
“我不只是为大安,”梅润笙剑尖拄地,胸口剧烈起伏,“我是为三千无辜百姓。若你真有恨,便不该让瘟疫蔓延,害死更多手无寸铁的人。”
“无辜?”女子仰天长笑,笑声凄厉,眼角竟滑落一滴清泪,瞬间在冷风中凝结,“我北境的百姓就不是人?我爱人——北境将军拓跋烈,率军守边,却被你们大安害死,尸体悬于雁门关外三日,任由乌鸦啄食!你们可曾想过他的无辜?”
她话音未落,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取代:“既然你们来了,就别走了!”
她双手结印,口中发出一声奇异的低鸣。
霎时间,脚下的积雪开始蠕动。
数十条通体幽蓝、身长如臂的毒蛇破雪而出,蛇瞳在暗夜中泛着妖异的红光,速度快如鬼魅。
夜行卫们还未反应过来,脚踝已被冰冷滑腻的蛇身缠住。
剧痛传来,毒素瞬间攻心,几人惨叫一声,便瘫软在地,口吐黑血。
兰一臣急忙从怀中取出银针,欲为自己封穴,但一条毒蛇如离弦之箭般射来,蛇尾精准地卷住他的手腕,猛地一震。
兰一臣只觉一阵钻心的剧痛,银针脱手飞出,散落在雪地里。
“你们走不了。”女子缓步走到兰一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与残忍,“这寒渊谷,就是你们的坟墓。雪心草的花粉,早已混在你们的呼吸中,渗入肺腑。三日之内,你们也会变成黑血症的傀儡——和你们想救的那些人一样。”
“所以……这场瘟疫,是你主导的?”兰一臣咬着牙,额上冷汗涔涔,脸色已经开始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没错。”女子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兰一臣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我等这一天太久了。大安朝腐败不堪,权贵奢靡,百姓愚昧。我便用这‘圣草’,炼成安神香,散播在长安城的每一口井水、每一炉熏香里。我倒要看看,当他们引以为傲的繁华变成人间炼狱时,他们会不会哭?”
她站起身,望向谷底那片朦胧的银光,声音幽幽:“你们不是爱用香宁神吗?那我就送你们一场永世不得超生的‘梦魇’。”
“风寒竹不是权贵,包括其他普通百姓,”兰一臣挣扎着,声音嘶哑,“我兰一臣,也不是来夺你们的草,而是来寻共存之法……”
女子的动作微微一顿,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但很快又被更深的仇恨覆盖。
“圣钟鸣……”谷底传来一声低沉悠远的钟声,仿佛来自地底。
女子脸色骤变:“不好,雪心草要开花了!”
她猛然挥手,厉声道:“把他们关进蛇窟!等花开之时,用他们的血肉祭奠草灵,让他们有来无回!”
毒蛇缠着众人,拖向峭壁深处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就在兰一臣被拖入黑暗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长安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风竹影猛地打翻了桌上的药炉,褐色的药汁泼洒在地毯上,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咳……咳咳……”
“嫂子!”风栖竹哭着冲进来,“我哥他吐白沫了,你快去看看他。”
风竹影扶着桌角,勉强站稳。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空洞而绝望。
“兰大人……”她喃喃自语,“你们在寒渊谷,可曾找到那一线生机?若你们也……这长安城,便真的要成一座死城了。”
她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冷风灌入,吹乱了她的发丝。
街道上,哭喊声、求救声、还有官差驱赶百姓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昔日繁华的不夜城,此刻宛如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