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万籁俱寂,唯有那细密的雨丝如银针般洒落,轻轻地敲打在长安城西门外一间古朴医馆的青色屋瓦之上。
雨滴与瓦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一首凄婉动人的乐曲,回荡在这寂静的夜晚之中。
檐下铜铃轻响,不是风动,而是有人悄然推门而入。
来人缓缓走来,他身披一袭如墨般漆黑的斗篷,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那宽大的帽檐被压得低低的,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容,但仍能隐约看见从下方透出的半张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青灰色调,宛如死亡之色。
而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此人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着,他也是感染了此次瘟疫之人。
他将一枚银牌放在案上——那是北境行商的通行令,如今却沾着暗红血渍。
“兰大人……我……我见过这病。”他喘息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十年前,北境……黑血症……不是天罚,是……是‘雪心草’的花……开了。”
医馆的人手不够,兰一臣正帮忙俯身研磨药粉,闻言骤然抬首,眼中精光一闪:“你说什么?”
“雪心草……根汁可延命……但花粉……是毒源……像罂粟……开了就收不回……”行商者咳出一口黑血,瘫倒在地。
兰一臣让人迅速探其脉,三息之后,眉头紧锁。
脉象沉滞如死水,血气凝滞,正是黑血症晚期。但此人竟能撑至今夜,实属奇迹。
不过他带来的这个消息,确实在这无尽的绝望中找到了一些生机。
他转身取出一盏琉璃瓶,倒入半匙淡青色药汁,撬开行商之口灌下。
片刻,那人呼吸稍稳,青灰之色略退。
“这药……能撑几日?”行商虚弱地问。
“三日。”兰一臣沉声道,“你已用过一次,再用,效减半。但你带来了消息——值得。”
行商者略微点头,他踱步至墙边,揭开一幅泛黄的地图。
其上以朱砂圈出北境一处山谷,旁注小字:“雪心草,生于寒渊,花如银莲,根如血藤。”
“原来如此……”他喃喃,“不是瘟神降罚,是草木成灾。”
门外脚步轻响,风栖竹捧着药匣进来,发髻微乱,眼底却清明如星:“夫君,嫂子来了,说有急事。”
话音未落,风栖竹和风竹影已掀帘而入。
风竹影一袭素白劲装,腰悬银针囊,眸光如刃:“我刚才听到了,如果他说的不错,这花之根茎能够解毒的话,那势必要去一趟北境了。”
兰一臣未答,只将地图卷起,收入袖中。
“你不能去。”风栖竹上前一步,“北境已封,守军与‘花奴’巡山,外人踏入即死。你一介异臣,如何潜入?况且这次瘟疫本就是北境人带来的,他们就是欲置我们于死地,如何会给我们解药,恐怕更加严防死守,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了!”
“正因我是丞相,才非去不可。”兰一臣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铁铸,“长安三千染疫者,等不到官府赈济。若无雪心草根汁,三日后,整片西城将成死地。”
“那我跟你一起。”风栖竹上前握紧他的手。
兰一臣摇头:“你不能去。我走后,长安需人主持药局,调配延命汤。若疫区暴动,无人镇守,便是大乱。”
“那你让谁守?”
“你。”他直视她,“也托付于你——替我守住长安,莫让黑血,化为霍乱。”
风栖竹怔住。
她知他心意已决,此去九死一生,而她,是他唯一信得过能稳住后方之人。
北境是一定要去的了,她担心夫君的安危,可也担心哥哥能不能活下来。
“你……何时动身?”
“今夜子时。城门未闭,我扮作行商,混出西门。”
风竹影忽然上前,将一个绣囊塞入他手中:“内有三枚‘凝血丹’,若遇危急,可暂抑毒血蔓延。还有……早归。”
兰一臣握紧绣囊,轻轻颔首。
子时,长安西门。
更夫打着哈欠,巡夜兵卒哈欠连天。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掠过城墙暗角,翻越矮墙,消失于夜色之中。
兰一臣回望一眼灯火寥落的城池,转身踏入荒野。
北境之路,寒风如刀,雪雾弥漫。他怀中藏着一张残图——那是行商临终前用血画出的雪心草生长地,位于“寒渊谷”,谷口有碑,上书:“生者勿入,死者安息。”
风寒竹没有多长时间了。
三天三夜,他必须抵达。
而此时,北境山巅,一座白石祭坛之上,一名身披银袍的女子缓缓睁开眼,指尖轻抚一朵银白色花朵。
花瓣舒展,如月光凝成的莲。
“雪心草,终于等到你开花了……”银袍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她早已布下这局,让雪心草花粉随着北境商队传入长安,引发这场瘟疫。
她知晓会有人为了解救长安而来寻找雪心草,而她就在此等候。
兰一臣带着一些亲随,一路风驰电掣,马不停歇,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在一日后的夜间到达了雁门关。
此时驻守雁门关的正是曾日的好友梅润笙,能够来此见他一面,竟也觉得不虚此行。
守门的侍卫看到有人前来,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兰一臣勒住缰绳,高声回应:“本官乃当朝丞相兰一臣,特来见梅侯爷!”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官印。
侍卫听闻,赶忙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衣物还未穿戴完好的梅润笙大步走出,看到兰一臣,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兰兄,你怎会来此?”
兰一臣下马,拱手道:“梅侯爷,此事紧急,我长话短说,长安爆发瘟疫,我得知解药在北境寒渊谷的雪心草,特来借道前往。”
梅润笙眉头紧皱:“兰兄,北境如今凶险异常,且谷口有碑警示,这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兰一臣坚定道:“长安三千染疫者命悬一线,我不能坐视不管。还望侯爷通融。”
梅润笙思索片刻,道:“罢了,我信你。但北境多有‘花奴’,你带这么一些人肯定不够,到时我派人跟着你一起去。”
说罢,便命人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