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洪旭满身血气的回到福州的时候,福州城的变化之大,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这竟然是在短短一个多月就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福州城的城门增加了四个之多,即便这样,每个进出入城门的人还是熙熙攘攘,真不是知道福州城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
似乎一夜之间就从地里冒了出来。人员众多,也带来更高的人气,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虽然衣衫依旧褴缕,但有些昂扬的精气神,也只有在中国台湾新移民那里才看得到。
络绎不绝的马车满载这货物来来往往,无数商人或行走在马车边,或单独坐在马车上,从满脸微笑的表情上可以看的出这些商人对这次行商贸活动颇为满意。
“世子真是好手段啊!”洪旭忍不住赞叹道,“这样的手腕,这样的能力,真的是不容小觑啊!”
洪旭看着前来迎接的儿子洪磊,有心想要考校他一番,问道:“磊儿,你跟随世子身边三个多月,现在又担任户官主事,可曾学到什么?”
洪磊颇有些兴奋的道:“父亲,不接近世子,根本不知道世子的雄才伟略。这三个多月来,我看到一个挥斥方遒、意气风发而又有雄心壮志的世子。关键是世子有能力、有魄力,有手段。”
“雄才伟略?雄心壮志?”洪旭喃喃自语,“世子能够担的起这样的评价?即便是藩主,也没有见你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啊。这短短三个月,就能折服你?”
洪磊昂首道:“父亲,这不一样的。别的不说,单单漳泉等四府之地,你们跟随藩主奋斗了十几年都没有拿下一府之地,而世子仅仅用了两个月多时间,就拿下四府,这成绩还不是一目了然吗?”
洪旭指着洪磊笑骂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编排起你老子来了。”
洪磊笑嘻嘻的道:“父亲,那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洪旭叹口气道:“是啊,世子的战功确实显赫啊。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绿营的战斗力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虚弱?这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啊。去年厦门大战的时候,福建绿营的战斗力还是让我们颇为头疼的,怎么到了世子这里,这绿营竟然变得如此虚弱?真是难以置信。尤其是福州之战,耿继茂怎么会败得那么惨?李率泰沙场奋战几十年,三万重兵怎么会被两千骑兵一冲而散呢?”
洪磊对于郑家军的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感到有些不解,郑家军好象一夜之间战斗力暴增,直接按着清军绿营在地上锤,而清军绿营似乎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不过想那么多干嘛,知道那么清楚作甚?现在只要知道郑家军与清军对阵,郑家军大胜,那就行了。
搞清楚郑家军战力倍增的秘密是武将才做的事情,他作为文官,负责好自己的工作就好。虽然他有些猜测,但却不敢完全肯定。
洪磊说道:“父亲,自从世子执掌郑家军以来,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整个郑家军都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这四个月发生的事情,完成的工作,比之前十八年的完成的还要多。
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世子行为果断,知人善用,敢于突破认知,真的能够为我们的壮大指明方向。
这四府之地的治理,缺乏官员和良吏,四府士绅的背叛,更是让这四府之地的治理处于混乱状态。
父亲,您这次平叛可曾遇到后勤不力之事?”
洪旭想了想道:“这个还真没有。每次的粮饷、火药、炮弹都能过提前两到三天送到军营。这么顺畅的后勤保障,这还是第一次。莫不是世子用了什么人,让后勤保障做的如此顺畅?”
洪磊赞叹道:“是啊!在四府之地基本瘫痪的情况下,世子竟然大胆任用,从当地娼优皂卒、匠户、三班六房子弟和童生之中提拔异地任用,并制定详细的晋升提拔计划,明确任职情况,政绩卓越者,可为官吏。上月中,就有三人因政绩突出,被任命为县令。
从甿隶之人提拔任用,还任命为一县之长,这可是开国三百年来,第一次啊!
有了如此之高的晋升机会,哪些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还不拼命啊!”
明制,娼优皂卒及乐户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基本出生定出身,出生定一生。在明朝,你若是以上家庭出身,那可以断定你一辈子呆在社会的最底层,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三班六房之中,以三班衙役最惨,做的都是基层政府的工作,但只要投身三班衙役之中,一辈子也于官员无缘了。
六房书吏的上进之路,也是较为坎坷,政策时不时反复,科举之路也是难过。
现在改变自身和家族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谁若不能牢牢把握住,那真的就是个棒槌了。
至于他们背后支持的士绅家族,呵呵,这个时候,不赶紧于他们割裂反目,还等什么呢?
若是能够摆脱身份的枷锁,改变子孙一辈子呆在社会最底层的命运,他们敢操刀子跟任何人拼命。更何况只是要异地处理官衙之事,这都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啊!若是能够以此来博一个光明的未来,他们毫不吝啬。
这些人现在是世子最忠诚、最炽热的支持者。尤其是看到真的有三名甿隶之徒被世子大胆任命为知县之后,这股风潮几乎让四府之地的底层之人为之疯狂。
洪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想到世子魄力十足啊,这么疯狂的政策都能想的出来,并大胆试用,这真的是破天荒的举措啊!看来传言世子对士绅家族充满恶感真的是一点都不错。
能够在短短两个多月就将这个政策在四府之地铺开,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政策,世子想必是想了很久很久,这绝对是世子自己的想法,陈永华、冯锡范等人是绝对想不到这种政策的,即便能够想的到,也不会提出来,这可是极大损害士绅利益,让士绅割肉卖血的政策啊!
洪旭突然有些害怕了,经历十几年沙场,沙场上的风云都没有让他感到丝毫害怕的他,仔细想一想世子的政策都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这可真的是一个吃人的政策啊!政策背后的血腥味,浓重的让人窒息。
世子真的是了不起啊,单单想出并坚决执行这样的政策,就可以看出世子的魄力和意志。
藩主真的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世子唯一的不足,应该就是有些心慈手软。”洪磊在一旁的喋喋不休,惊醒了正在沉思的洪旭。
“想想那铜山郭义、万禄发动叛乱,世子将他们一举擒获后,竟然没有当众斩杀,以儆效尤。反而只是将他们关押起来,等侯处理。叛乱者死!世子还在担心什么?”洪磊在一旁有些不满的道。
洪旭听罢哑然失笑,摇摇头道:“你啊,还是年轻,看不清世子此举的深意。你看看,世子将他们关押之后,我军可还有投清之人?”
洪磊想了想道:“不能说没有,只是减少了许多。这难道不是世子的举措,让郑家军前途命运一片光明,一些将士看到了希望了吗?”
洪旭这个时候总算有点当父亲的感觉了,他指点道:“这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让我军将士看到,任何有投降之举,都是死路一条。因为有无数眼睛在盯着你。”
洪磊有些愕然道:“是这样吗?”
洪旭看他还不明白,直白的道:“世子派兵去镇压郭义两人用了多长时间?在郭义两人掌控铜山岛的情况下,世子派兵三天到岛,半天攻破七千军队,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洪磊似乎有些明白了。世子的谋划要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远。
洪旭看着城墙上的炮台,有些出神,上面隐约可见的森然炮口,可以看出他们的惊人威力。
洪磊看着对城墙上的炮台出神的父亲,突然指着炮台道:“父亲,您知道这新建的炮台用了多少时间吗”
洪旭一听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道:“这为父如何知晓?”
洪磊一字一句的道:“父亲,福建城墙上共新建了十八座炮台,每个炮台上共装备了万斤巨炮1门,八千斤大炮四门,六千斤大炮四门,三千斤大炮十门,用时二十三天,所用民夫工匠一千七百八十二人,耗银三万四千八百馀两银子。父亲,单凭这一点,您认为怎么样?”
洪旭忍不住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区区二十三天,怎么能够修建十八座炮台?”
洪磊点点头道:“是啊,当初世子将任务交给我的时候,我也认为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就这么神奇,这项任务我不但完成了,而且还缩短了五天工期完成的。这固然有修筑炮台的神奇建筑材料水泥的功效,但即便如此,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父亲,您不觉得奇怪吗?”
洪旭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但似乎感觉这个情况,跟郑家军的战斗力倍增有着莫大的关系,想了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个方面的问题。
看着旁边的行人,身上虽然依旧是破破烂烂,但是脸上闪现的确实难得一见的笑容,和充满憧憬、希望的神情。
洪旭心中一动,道:“莫不是世子的什么政策激励吗?”
洪磊点点头,承认道:“父亲,我对佩服世子的就是这一点,世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了百姓和士兵们他们看的见的公平,摸得到好处,吃到嘴里的利益。而不是单单的将士兵和百姓们当成牛马和草芥。
现在郑家军当中,世子的威望是最高的,无论是饷银的增加,还是上升渠道的打开。当然,士兵们手中的新式鸟铳、无数大炮,更是有利的支持。”
洪旭似乎有些明白了郑家军战斗力突然提高的原因,担忧的道:“世子这是损士绅而肥农商啊。但这会自决于天下士绅啊,这次四府士绅的叛乱就已经有这个苗头了,纵然是人头滚滚,鲜血飘橹,这其中的凶险之大,可是有史以来未有的啊。”
洪磊忍不住道:“有史以来的就是对的吗?世子说了,现在世界,已经到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唯有图新图变图强,唯有革命,才能够在这次大变局之中占有一定之地位。
世子说过,我们唯有革命,也只有革命,才能够在这样的危难关头,占据主动。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首先要明确的问题。我们的敌人是谁?是伪清吗?
不,不单单是伪清,伪清只是一个明面上的代表,我们更大的敌人是隐藏在伪清背后的支持者。
若没有这些支持者,伪清怎么可能打进山海关?怎么可能占据中原?
伪清才多少人?能有百万之众吗?而我大明有多少人,足足一万万。这么悬殊的差距,若不是那些支持者在背后的鼓弄,大明的百姓怎么会遭受那么多的苦难?忍受那么多的痛苦?妻离子散,死于沟壑。”
看着洪磊充满仇恨、愤怒的神情,赤红的双眼,紧握的拳头,这让洪旭这个老一辈的人感到深深的恐惧,这是怎么回事?才短短的三个月不见,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世子到底有什么样可怕的魔力,竟然如此的蛊惑人心,竟然如此的让人改变自己的心智?
洪磊良久才平息激动的心情,看着父亲担心的眼神,道:“父亲,您不用担心,也不用责怪世子。是世子让我认清这个社会的本质,也让我的一生有了新的价值追求和理想。在当前阶段,我们还是以推翻伪清政权为第一目标,关于这一点,我们的奋斗目标都是一致的。”
洪旭有些担心的道:“若是失败了呢?你们可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庞大的实力吗?在中华大地上,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当庄家啊,数十个王朝的轮换,可他们始终占据这主位啊。”
洪磊坚定的道:“即便失败了也没有什么。至少走过这条路,为后世之人留下了路径、留下了火种。也让百姓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一种活法,也不止一条道路。”
洪旭有些欣慰又有些担忧,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无论这条道路是否成功,可以确定的是,世子及自己的儿子必然会在青史之中留下自己的传奇。想当初,自己顶着重重压力,投靠藩主,不也是不想中华大地上满地腥膻吗?
洪旭轻轻拍了拍洪磊的肩膀,欣慰的道:“磊儿长大了。明白了自己所要走的道路了。既然坚定了目标,就要跟随世子好好的将这条路走完。为父也会向世子请求,辞去中提督之职,去担任海军学院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