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如愁绪般缠绵，打湿了青石板路上的苔藓。
沈砚之撑着油纸伞，站在寒潭边的老槐树下，望着水面上漂浮的几片残红。
这口千年寒潭是镇上的禁地，据说潭底住着会吃人的妖怪。
他今日特意绕道而来，原是听闻潭水有静心之效，想借此排遣连日来的烦忧。
公子还是快些离开吧。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急切。
沈砚之回头，看见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老渔翁，手里提着空空的鱼篓，肩头蓑衣还在滴水。
老人家为何在此？
他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老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
唉，小老儿的孙儿前日来潭边玩耍，至今未归。
老渔翁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声音哽咽，都说被潭里的妖怪抓走了我已在此守了两天两夜，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深深叹了口气，这潭水邪乎得很，去年就有三个孩子在这儿失踪，官府派人打捞了半个月，连尸骨都没找着。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沈砚之急忙将老渔翁拉到身后，握紧了腰间的玉佩。
水花落下时，薄雾中缓缓走出一位白衣女子。
她肌肤胜雪，青丝如瀑，眉心一点朱砂痣格外醒目，宛如画中仙子。
你们在找这个孩子吗？
女子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伸出的白皙手掌上，托着个熟睡的男童，正是老渔翁的孙儿阿毛。
老渔翁惊呼着扑上前：阿毛！
我的乖孙！
他颤抖着抚摸孙儿冰凉的脸颊，又探了探鼻息，见孩子鼻息均匀，只是睡得沉了些，这才瘫坐在地，对着女子连连叩拜：多谢仙人搭救！
多谢仙人搭救！
小老儿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女子轻轻将孩子放在地上，目光转向沈砚之，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公子的玉佩，倒是件稀罕物。
她的目光落在沈砚之腰间，那里的玉佩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沈砚之这才发现腰间的暖玉正在发烫，玉佩上雕刻的鲤鱼图案竟似在游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姑娘是？
他心中充满疑惑，不知眼前这位神秘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名唤锦鲤。
女子轻笑时，眼尾会勾起一抹嫣红，煞是动人，公子若有空，不妨明日此时再来。
有些事，我想与公子细说。
说罢化作一道白光沉入潭中，潭水瞬间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章 水府探秘翌日申时，沈砚之如约来到寒潭边。
这次他特意带上了祖传的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指向潭水深处。
他站在岸边，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不知锦鲤会带他见识怎样的世界。
潭水泛起涟漪，锦鲤踏着水光而来，今日她换了身水绿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银丝水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宛如水波荡漾。
公子果然守信。
锦鲤指尖轻弹，一朵冰莲从水面绽放，晶莹剔透，请随我来。
沈砚之踏上冰莲，只觉脚下微凉，莲花竟载着他缓缓沉入水中。
穿过层层水幕，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水晶宫殿在荧光藻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珊瑚做的廊柱上缠绕着珍珠串成的帘幔，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这里是我的居所，忘川水府。
锦鲤引他穿过回廊，边走边介绍，此处与世隔绝，不受外界打扰。
公子可知你腰间玉佩的来历？
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砚之，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沈砚之抚摸着发烫的玉佩，仔细回想：家传之物，只知是前朝一位隐士所赠。
祖父说此玉能避水厄，每逢阴雨天便会发热示警。
小时候我曾不慎落水，多亏了这块玉佩，才得以平安无事。
他顿了顿，又道，记得那年我才五岁，随父亲乘船渡江，突遇风浪翻船。
我落入水中后本已昏迷，却感觉有股暖流托着我漂向岸边，醒来时就发现这玉佩握在手中，父亲说定是先祖庇佑。
锦鲤突然驻足，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怀念，有悲伤，还有一丝期待：那是我遗失的逆鳞所化。
三百年前，我本是钱塘江中的鲤鱼精，渡劫时遭天雷劈中，险些丧命，幸得一位书生相救她抬手抚上沈砚之的眉眼，动作轻柔，公子与他生得真像，尤其是这双眼睛，如出一辙。
第三章 前尘旧梦水晶宫内，锦鲤取出一面水镜。
镜面光滑如镜，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锦鲤轻轻拂过镜面，镜中浮现出古旧的画面：月光下的钱塘江畔，白衣书生正为受伤的锦鲤敷药。
那书生眉眼间竟与沈砚之有七分相似，气质儒雅，神情专注。
他叫沈清和，是你的先祖。
锦鲤指尖划过镜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当年他为救我耗尽阳寿，临终前将我的逆鳞制成玉佩，说若有来生，定会凭此相认。
我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了你。
她的眼中泛起泪光，滴落在水镜上，荡起一圈圈涟漪。
沈砚之抚摸着玉佩，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涌动：所以你掳走孩童他话未说完，却已明白了几分。
我需要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来维持人形。
锦鲤苦笑，眼中满是无奈，再过三日便是月圆之夜，若不能集齐三滴心头血，我会打回原形，永世困在潭底。
她转身望向窗外摇曳的海草，声音低沉，那些孩子只是昏睡过去，待我恢复灵力便会送他们回家，我绝不会伤害他们分毫。
沈砚之眉头微蹙：心头血乃人之精气所聚，强行取血恐伤孩童根本。
锦鲤摇头道：我只需用银针刺破指尖取血一滴，再以灵力护住心脉，对孩子们并无大碍。
只是他们会昏睡七日，醒来后便会忘记此事。
她取出一枚银针，在自己指尖轻刺，殷红血珠渗出时，殿内珊瑚突然发出红光，这是避忆咒，可抹去他们关于寒潭的记忆。
此时宫殿突然剧烈摇晃，珊瑚柱噼啪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锦鲤脸色骤变：不好！
是镇水神兽醒了！
它若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第四章 千年之约沈砚之随着锦鲤来到水府深处，只见一头巨鳌正撞向封印它的锁链。
锁链上的符咒金光闪烁，却已出现裂痕，眼看就要断裂。
巨鳌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整个水府都在摇晃。
它本是看守水府的神兽，三百年前被我意外解封。
锦鲤祭出一柄玉剑，剑身寒光闪闪，若让它冲出潭水，整个镇子都会被淹没！
我们必须阻止它！
巨鳌咆哮着喷出水流，势如破竹。
沈砚之急忙祭出玉佩，将灵力注入其中。
暖玉遇水发出耀眼光芒，竟在水面形成一道结界，暂时挡住了水流的冲击。
锦鲤趁机御剑而上，剑尖刺入巨鳌眼中。
快念清心咒！
只有此法才能让它平静下来！
锦鲤的声音带着喘息，沈砚之这才发现她嘴角渗出鲜血，显然已耗费了大量灵力。
他想起祖父教过的咒语，当即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来：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随着咒语声，玉佩光芒大盛，巨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撞击锁链，最后化作一道青光融入水底，消失不见。
锦鲤跌坐在地，白衣被鲜血染红，脸色苍白如纸：多谢公子若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砚之扶住她，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你这是？
他心中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动用了本源灵力，已无力维持人形。
锦鲤虚弱地笑着，眼中却带着一丝释然，不过总算守住了和他的约定——护这方水土平安。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色鳞片，递给沈砚之，若公子遇到危难，可将此鳞投入水中，我会感知到你的气息，前来相助。
话音未落，锦鲤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水中，只留下那枚金色鳞片和沈砚之手中的玉佩相互呼应。
沈砚之握紧鳞片，心中百感交集，忽然明白祖父临终前那句守好玉佩，等一个人的深意。
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第五章 故镇遗泽三日后，沈砚之再次来到寒潭边。
潭水清澈见底，几个失踪的孩童正躺在岸边的草地上酣睡，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他将孩子们一一送回家中，家长们感激涕零，纷纷拿出家中最好的东西想要报答，却都被沈砚之婉言谢绝。
老渔翁阿毛的祖父颤巍巍捧出陈年米酒：公子大恩大德，小老儿无以为报，这坛酒您一定要收下。
对了，公子可知潭边那块无字碑？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说道。
沈砚之随老渔翁来到潭边峭壁，果然见一块青石碑矗立在野菊丛中，碑身古朴，上面没有任何文字。
这是三百年前沈清和先生为潭中仙子立的衣冠冢。
老渔翁抚摸着碑上模糊的刻痕，眼中满是崇敬，听祖辈说，当年钱塘江水患，是位白衣书生以性命祭河才平息灾祸。
那位书生，想必就是公子的先祖吧。
沈砚之指尖抚过石碑，忽然触到一处凹痕，形状竟与锦鲤赠予的鳞片完全吻合。
他将金色鳞片嵌入碑中，石缝间渗出幽蓝光芒，渐渐显露出一行小字：锦鲤泣血，千年为约；清和守诺，岁岁平安。
这十六个字，仿佛穿越了时空，诉说着三百年的等待与坚守。
第六章 钱塘归帆半年后，沈砚之奉旨调任钱塘县令。
他乘船沿江南下，心中思绪万千。
行至当年沈清和救鲤处，忽见江面浮起万千金色鲤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
为首的金鲤跃出水面，口衔一枚水绿色玉佩，送到沈砚之面前。
这是锦鲤大人托我转交的信物。
金鲤口吐人言，声音清脆，她说公子若在钱塘遇水患，可将玉佩投入江心，她会前来相助。
大人还说，她一直在等你。
沈砚之接过玉佩，见上面刻着二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当夜，他梦见锦鲤立于潮头，白衣猎猎，宛如当年的模样：三百年前你先祖护我渡劫，三百年后换我护你治河。
我们的约定，从未改变。
次年汛期，钱塘江大潮冲垮堤坝，洪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
沈砚之临危不乱，带领百姓奋力抗洪。
在危急关头，他想起锦鲤的话，将玉佩投入江心。
刹那间，万千锦鲤化作堤坝，挡住了汹涌的潮水，潮水竟在三尺外退去，百姓欢呼雀跃。
他看见潮水中闪过一抹水绿色身影，眉心朱砂痣如雪中红梅，正是锦鲤。
她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消失在潮水中。
第七章 轮回再遇三年后，沈砚之升任杭州知府。
他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
中秋夜，他在西湖边巡查，看着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一派祥和景象，心中欣慰。
忽然，他看见一位卖荷花灯的少女，站在湖边，笑容甜美。
她眉心一点朱砂痣，眼尾的嫣红似曾相识，让他心头一颤。
公子要买灯吗？
这荷花灯可是我亲手做的，能许个美好的心愿呢。
少女笑靥如花，手中荷花灯的烛火映着她水绿色的襦裙，宛如当年寒潭中走出的锦鲤。
灯上题着一行小字：愿逐月华流照君。
沈砚之取出那枚金色鳞片，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了然和欣喜。
鳞片在月光下化作玉佩，与他腰间的暖玉相互呼应，发出柔和的光芒。
我名唤沈砚之。
他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他等待了许久的时刻。
小女子锦鲤。
少女接过玉佩，指尖与他相触的瞬间，两道记忆洪流同时涌现——三百年前的钱塘江畔，书生为金鲤疗伤；三年前的寒潭水府，他们合力封印巨鳌；钱塘江边，她化作堤坝挡住洪水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仿佛就在昨日。
远处传来烟花绽放的声响，绚烂夺目。
锦鲤抬头时，眼尾的嫣红愈发鲜艳：公子可知，鲤鱼跃龙门需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可我宁愿舍弃千年道行，换与你一世相守。
三百年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
沈砚之握紧她的手，玉佩在两人掌心间散发出温暖的光芒。
水面上，无数荷花灯载着心愿缓缓漂向湖心，如同跨越轮回的点点星光，照亮了他们的未来。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第八章 人间烟火婚后三年，沈砚之与锦鲤在杭州城西筑了座带池塘的宅院。
锦鲤褪去仙身，学着做寻常妇人，每日晨起浣纱，午后酿酒，傍晚则在门前老槐树下等沈砚之归来。
沈砚之依旧是那个清廉知府，只是公文之余，总会早些归家，陪妻子在月下散步。
今日在市集见王婆卖的桂花糕甚好，便买了些回来。
锦鲤将食盒推到沈砚之面前，眉眼弯弯，你尝尝，可合口味？
沈砚之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软糯的香气在舌尖化开：比府衙厨子做的还好吃。
他握住妻子的手，见她指尖已生了薄茧，心中微疼，这些琐事让下人做便是，何苦累着自己。
锦鲤摇头轻笑：人间烟火最是磨人，却也最暖心。
你看这满院的花草，都是我亲手栽种的，看着它们从发芽到开花，就像看着我们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
她指着池中的锦鲤，前日刚添了几尾小红鲤，明年此时，怕是要满池都是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孩童嬉闹声。
沈砚之望去，只见邻家小儿正趴在墙头偷看池中游鱼。
锦鲤取了些桂花糕递过去：慢点吃，当心噎着。
那孩子接过糕点，蹦蹦跳跳地跑远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第九章 岁岁平安又是十年过去，沈砚之鬓角已染霜华，锦鲤却依旧容颜未改。
这年冬天，杭州突发瘟疫，城中百姓死伤无数。
沈砚之连日操劳，终是病倒了。
弥留之际，他握着锦鲤的手，眼中满是不舍：我终究是凡人，不能陪你走完千年。
锦鲤泪落如雨，将一枚玉佩放入他口中：这是我的护心鳞，含着它，你便不会离开我。
她俯身贴上他的唇，渡入三百年修为化作的灵力。
沈砚之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原本衰竭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三个月后，沈砚之痊愈，瘟疫也在锦鲤以灵药调制的汤药中渐渐平息。
百姓们在西湖边建了座双仙祠，供奉着沈砚之与锦鲤的画像。
又是一个暮春，沈砚之与锦鲤并肩站在寒潭边。
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潭水清澈如昔。
当年的无字碑上，新添了一行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岁岁平安，生生不离。
锦鲤靠在沈砚之肩头，看着水中交游的锦鲤，轻声道：三百年等待，换这一世相守，值得。
沈砚之握紧她的手，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村镇，笑道：往后还有生生世世，我们有的是时间。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宛如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潭水中，万千锦鲤跃出水面，仿佛在为这对跨越三百年的恋人，献上最真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