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影子窜上来,赫然是另一条灰白色的老鼠,它要秀气和娇小得多,紧贴在灰四爷身旁。
船身周围全是灰黑色的老鼠,顶着船身,不让船能离开。
刘水生头皮都一阵阵发麻,哆嗦地说:“灰大仙儿,你不让老头子我走,那也没办法啊,他们死定了不,他们已经死了,站在镇口的人,站在水中的人,都没有办法回来,他们死了”
“吱吱!”灰四爷叫声尖锐,完全没有要商量的态度。
镇内,一间屋子中。
这屋是前屋中院后屋的布局。
罗彬,白纤,白巍,刘胜气四人都在屋内。
屋门紧闭,窗户能瞧见外边路面上的情景。
一切都十分安静。
路上有人在走动,无一例外,大部分都面色木然,没有丝毫情绪。
陈旧的房子,无神的路人,一切的一切,都充满死寂。
白巍忽然扭头,看向这前屋和院子之间的帘子。
帘子被掀开小半,那里站着个女人,二十多岁的年纪,憔瘁无神。
瞧见三人,她没有惊讶,没有紧张,帘子又放了下去,隐约能听见脚步声远离。
刘胜气怔怔看了两秒,再看向罗彬等人,叹了一声:“我妈完全麻木了,没事儿。”
罗彬稍稍皱眉,盯着刘胜气的脸。
刘胜气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妈?
麻木?
这倒是一个很贴合的词,跟着刘胜气进了喜气镇,瞧见的一个个人全部都是麻木的,没有一丁点儿的情绪。
“最开始进来的人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我见了一些人来,他们最开始也想离开,可进了镇,就不能走了。”
“死不能死,走不能走,不会困,不会累,甚至不会变老,一直在镇里游荡,就象是个鬼一样。”
“久而久之,全部都成了一个样子。”刘胜气再度解释。
“那你呢?”罗彬反问。
刘胜气摸了摸自己的脸,才说:“我有时候会觉得我在我爸身边,一切都正常,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里,从小慢慢变大,一直就到现在了。”
“那就象是梦,我也见过你们。”
“可实际上,那是梦吗?“
刘胜气直直看着罗彬的脸,语气多了一丝丝悸动。
“你们说了要带我出去,是你们对我爸的承诺。然后我就在镇口等你们。”
“果然,你们来了。”
罗彬一直和刘胜气对视,的确,他的面庞和眼神都是憔瘁的,和先前那女人,和路上镇民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是刘胜气眼中有期翼,希望。
罗彬若有所思。
眼前的信息量,包括他经历的,刘胜气阐述的。
进入喜气镇的人不会老不会死,没有困累,就只是不能离开。
那个女人的确是刘胜气的母亲,是刘水生第四任妻子,保持着进入镇子时的模样。
刘胜气之所以长大了,是因为他只有一部分魂在这里。
且他不象是罗杉的魂完全离开身子那样,也不象是罗彬离开了自身,魂魄维持在一个模样不变。
刘胜气和身子还是有一股联系,才会有所谓做梦的说法,那其实是魂归,要不了多久又会被拉回喜气镇。
“我们怎么样出去?”刘胜气咽了一口唾沫,开口问。
罗彬没回答,走到窗户前,静静地看着窗外。
一抹淡淡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走不出去的村镇
招魂醒来的柜山村
此地不是柜山村。
是先天算的外沿,甚至不是先天算山门的脚下。
为什么这里会成为这番模样?
袁印信吗?
袁印信走出先天算山门,他却留下这样一片地方,用于封锁,使得再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先天算最初始之地?
罗彬又一次感觉到类似于心脏狂跳的触动感。
袁印信精心打造的柜山,是他集一切手段至他如今的大成。
这个喜气镇应该不一样。
应该只是袁印信最初的试验,相对拙劣的开始?
那时候的袁印信,必然也没有在柜山的实力。
对,因此柜山吸进去的人身魂皆有,是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将人带入其中,这里,只有魂?
更加确切来解释,这是一道屏障。
打破这道屏障,就能长驱直入,不,至少能按照徐录的认知,走到其馀道场道观能走到的那个位置,先天算真正的山门之外!
屏障应该怎么打破?
人,肯定是要出去的。
魂必须归于身子本身。
柜山是怎么出去的?
袁印信被控制,柜山一座山的风水崩塌,不过之后又自我修复。
罗彬深吸气,缓吐气,让自己变得更加镇定和平静。
他不是当初那个罗彬了。
弄清楚这里存在的缘由,等同于知道了这里最基本的构架就是风水!
风水中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持这个地方存续。
危险是,机遇是,一切的限制目的,都是让人无法知道风水有问题。
让人的情绪麻木,就能做到这一点。
柜山里,袁印信升华了,他不再让人纯粹的麻木,而是在麻木中给人一点活下去的希望,这才形成了柜山村的平衡。
喜气镇是没有平衡。
还有一点,喜气镇应该也没有了主导之人?
自打袁印信离开,喜气镇就彻底荒废。
因此,这些年少有人进入其中。
那被困在镇中的人呢?
失去了什么?
这个镇又会长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
果然,来这里才是对的。
不说进入先天算山门之后,能够真正接触到完整先天算传承。
从门外,就开始接触袁印信,走袁印信来时的路!
古语有言,知己知彼。
这,就是去知己知彼的过程!
一大番的思绪,罗彬总算想透彻一切,扭头看向刘胜气,说:“得把徐先生找回来,你认识徐先生的,你得弄清楚他在哪儿。”
“这他好象被你们打死了?”刘胜气显得有一丝丝不安,瞧了一眼白纤。
罗彬面色不变,刘胜气归根结底只是个普通人,他就算归魂在身上,也无法接触到更多的东西,甚至刘水生都不会教他捞尸术,因此,刘胜气说出徐录被打死的话,就不足为奇。
“他没有死,现在,我们都相当于是喜气镇的鬼,不到限度,鬼是不会魂飞魄散的。”
“走出去,你才能回去,我们才能回到身体,才能“活”,徐先生很有可能是促成这件事情的关键。”
罗彬这番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他什么东西都没能带进来,徐录却带来了符,这很重要。
大概是此地的一个漏洞?又或亦符有其他什么特殊性?
还有一个关键点,他没有瞧见何莲心,没有瞧见那只五狱鬼。
白青矜都从白巍的身上钻出来了。
何莲心和那五狱鬼又会去什么地方?
不太可能所有鬼都出现,它们却还在自己身上?
当然,五狱鬼是用四合盘镇压的,她出不来也有可能。
何莲心呢?
她只是被徐录的符给压着,理论上来说,应该也出来了才对?
罗彬没有自乱阵脚。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足够冷静,这才能分析情况,这才能掌控局面,否则他乱了,白纤什么都做不了,白巍同样无法破开局面,那一切就都毁了。
这相当于一场博弈。
他和过去的袁印信博弈!
一旦输,他则满盘皆输!
眼下的局面对他已经很有利了,因为这喜气镇是一个无人操控之地,相当于没有管理者的柜山镇。
他只需要破开这个死地,他就赢了过去的袁印信,那样一来,想要赢现在的袁印信,一样是指日可待!
罗彬的思绪很快。
刘胜气踌躇中开口,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徐先生。”
“你们要记得,可以去镇上走,却不要出镇口。”
“当白雾出现,要立即回到屋子中。”
”如果有乞丐行走在路上,立马闭上双眼,屏住呼吸,千万不能多看他们,最好一直往前走动。”
“当穿唐装的人出现,一定要背对着他们,更不能再行走。”
“听见有人喊你名字的话,不能答应,不能表现出你听到了。”
“一定。”
最后两字,刘胜气着重强调。
足足五条禁忌,这喜气镇的规矩当真是严苛。
罗彬一人点头不够,刘胜气还看向白巍和白纤,他们都点头后,刘胜气才肯走出门,甚至还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古怪之地。”
“典籍中的先天算,并没有如此古怪,那袁印信会破坏了世人对先天算的印象。”白巍摇摇头。
“不是世人,是遮天之地的人,可遮天之地的人,又有几个知道袁印信,知道的,又有几个能活下来?”罗彬同样摇头。
白巍没有多言。
屋内很安静,安静的落针可闻。
罗彬稍一思索,再道:“我打算出去看看,白纤道长,你在这里等我,白老爷子,你最好也不要四处走动。等徐先生回来,保护好他。”
白纤微微低头,表现的躬敬。
白巍则嗯了一声,语气平淡。
罗彬推开屋门,步入了镇路中。
他走的方向,并非入镇深处,而是镇口。
直至镇口牌楼处,罗彬停了下来,几十米外就是太始江,灰蒙蒙的天,象是没有阳光。
对,到对岸之后,太阳就不见了,一切都是阴气沉沉。
水波荡漾,黄绿色的气布满太始江。
至少从这个视角看,是这样的。
罗彬一直盯着太始江看。
许久,他尝试性地迈出镇口半步!
规矩是规矩,可规矩,也是用来打破的。
如果完全遵守规矩,那他根本走不出柜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