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伏在崖顶的阴影中，目光紧紧锁定山谷里的那队人影。黑色箱子在午后阳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表面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抬箱子的四人脚步沉重，显然箱子分量不轻。
岩桑走在队伍最前方，佝偻的背影在碎石路上蹒跚前行，那根白骨杖每一下点地，都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不像是自愿带路，更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队伍停在了山谷深处的一处岩壁前。岩壁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岩桑举起骨杖，杖尖在岩壁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符号。符号亮起灰光，岩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内涌出浓郁的归墟气息。
云初握紧了手中的暖阳铁，金属块的温度提醒她保持冷静。她看着那队人抬着箱子鱼贯进入洞口，岩桑走在最后。在洞口关闭前，岩桑忽然回头，朝她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很短暂，但云初确信他看见了——或者说，感知到了她的存在。然而岩桑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随着闭合的岩壁消失在黑暗中。
洞口彻底关闭，岩壁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山谷中残留的归墟气息，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云初没有立刻行动。她在崖顶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确认没有其他埋伏后，才小心地顺着山壁攀爬而下，落到山谷中。
落地时，右臂的伤口传来刺痛。她皱眉，撕下一截衣袖重新包扎，血已经止住了，但动作稍大就会牵动伤口。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走到岩壁前，仔细检查。岩壁表面粗糙，布满风化的痕迹，完全看不出有机关的迹象。她试着将手贴在岩壁上，运转五钥之力感知——能感觉到微弱的能量波动，但很隐蔽，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刚才那一幕，她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机关设计得极其精巧，而且……蕴含着她不熟悉的阵法原理。不是星辰之力，也不是常见的修真阵法，而是一种更古老、更诡异的东西。
云初收回手，环顾四周。山谷不大，呈漏斗状，唯一的入口就是她下来的那处山崖。地面散落着一些碎石，还有一些……烧焦的痕迹。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点焦黑的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有血腥味，很淡，但确实存在。而且这焦痕不是火焰造成的，更像是某种能量爆发后的残留。
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战斗。
云初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岩壁。岩桑带着那队神秘人进去了，里面有什么？那口黑色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容器”？和归墟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疑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进去看看。
但风险太大。孤身一人，伤势未愈，面对未知的敌人和机关，这不是明智的选择。理智告诉她应该先退回安全地带，从长计议。
可时间不等人。玄景在王城面对大长老的压力，她每耽搁一天，他的危险就多一分。而且岩桑刚才那一眼……是警告？还是暗示？
云初从怀中取出老铁匠给的那枚铜钱。铜钱在阳光下泛着暗沉的光，边缘的磨损痕迹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她将铜钱贴在岩壁上，注入一缕微弱的五钥之力。
铜钱亮了起来。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类似月华的光晕。光晕扩散开来，在岩壁上显露出之前看不见的纹路——那些纹路和岩桑用骨杖划出的符号一模一样，但更加完整，更加……神圣？
云初怔住了。这些纹路她见过，在承天殿的古老典籍里。那是初代殿主星陨创造的“净世符文”，专门用来封印和净化归墟污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被改造成了开启机关的口令？
铜钱的光晕继续扩散，岩壁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阵图。阵图中心，正是岩桑划过的那个符号。
云初犹豫了一下，抬手，按照记忆中的顺序，用手指在符号上勾勒。
她的指尖划过符文，每勾勒一笔，岩壁就轻微震动一下。当最后一笔完成时，符号彻底亮起，岩壁再次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洞口内是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浓郁的归墟气息扑面而来，但其中混杂着一股奇异的、温和的力量——那是净世符文的气息，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云初收起铜钱，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石阶。
石阶盘旋向下，两侧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矿石，提供着幽暗的光线。越往下，归墟气息越浓，但净世符文的气息也越清晰。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大约下了百级石阶，前方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云初立刻收敛气息，贴着墙壁小心前进。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顶垂落着发光的钟乳石，地面平整，显然经过人工修整。溶洞中央是一个石台，那口黑色箱子就放在石台上。
岩桑和那些灰袍人站在石台周围，正在低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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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在月晦之夜前送到。”一个灰袍人说道，声音嘶哑，“‘门’的波动越来越频繁，容器再不稳定，计划就全完了。”
“我知道。”岩桑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苍老，“但部族里的人已经开始怀疑了。最近几次‘补给’，有年轻人偷偷跟来过。”
“那就处理掉。”另一个灰袍人冷冰冰地说，“凡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岩桑沉默片刻：“他们都是我的族人。”
“那就管好他们。”最先开口的灰袍人语气不善，“岩桑，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帮我们运送容器，我们保你部族平安。但如果出了岔子……”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云初躲在石柱后，心中快速分析。岩桑不是叛徒，至少不是自愿的。他被胁迫了，用整个部族的安危作为筹码。那口箱子里装的“容器”，很可能和归墟之门的开启有关。
“下一个补给点在哪？”岩桑问。
“星陨王城。”灰袍人的回答让云初心头一紧，“大长老已经安排好了。你把容器送到王城西市的老地方，自然会有人接手。”
王城西市……老地方……
云初想起铁匠铺。老铁匠说过，这些年王城内部有不该出现的归墟物品流通。难道运送渠道，就是通过岩桑和这些灰袍人？
“王城现在戒严，星主刚清理了一批人。”岩桑说，“运送风险太大。”
“那是你的事。”灰袍人不耐烦地挥手，“总之月晦之夜前必须送到。否则……”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你那些族人的命，就不好说了。”
岩桑佝偻的背影颤了颤，最终缓缓点头：“……明白了。”
灰袍人似乎满意了，开始检查那口箱子。他们打开箱盖——云初的角度看不到里面，但能感觉到箱盖开启的瞬间，溶洞内的归墟气息暴涨了十倍不止。
她捂住口鼻，强行压制体内五钥之力的本能反应。这种浓度的归墟污染，普通人靠近就会瞬间异变。这些灰袍人却安然无恙，显然有特殊的防护手段。
“状态还算稳定。”检查完毕，灰袍人合上箱盖，“记住，运送途中绝对不能打开箱子，也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容器一旦接触外界气息，就会加速苏醒。”
“苏醒后会怎样？”岩桑问。
灰袍人笑了，笑声阴冷：“会变成真正的‘门’。到那时，就不需要这些麻烦的运送了。”
门。又是门。
云初握紧拳头。这些人，还有大长老，到底想打开多少归墟之门？星陨王城已经有一个了，他们还要把另一个“容器”送进去？
灰袍人交代完毕，开始陆续离开。他们走到溶洞另一侧，那里有个隐蔽的出口，显然通向其他地方。岩桑没有跟去，他独自站在石台边，看着那口黑色箱子，许久未动。
等最后一个灰袍人的身影消失在出口后，岩桑才缓缓转身，朝着云初藏身的方向，轻声道：“出来吧，丫头。我知道你在那里。”
云初心头一跳，但没有立刻现身。
“老铁匠的铜钱在你身上，我感觉得到。”岩桑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疲惫，“他能把铜钱给你，说明你值得信任。出来吧，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云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从石柱后走出，但保持着安全距离。她的右手按在腰间，随时准备激发玄景给的护符。
岩桑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你是星主身边的人？”
“是。”云初没有否认，“凌霜统领让我来找你，打听她兄长凌风的事。”
听到“凌风”这个名字，岩桑的身体明显颤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中已满是痛苦：“凌风……他当年托人送信给我，信里只有一句话：‘如果我死了，查石骨部族的补给线。’”
他苦笑着摇头：“我查了。查了十五年。结果把自己，把整个部族，都拖进了这个泥潭。”
云初走近几步：“那些灰袍人是什么人？箱子里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背后站着星轨议会的大人物。”岩桑看向那口黑色箱子，眼神恐惧，“至于箱子里的东西……我劝你不要知道。有些秘密，知道了就再也脱不了身了。”
“我已经脱不了身了。”云初平静道，“星主正在王城对抗大长老，我们需要证据。如果你知道什么，请告诉我。”
岩桑盯着她看了很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凌风用命换来的线索，我藏了十五年，也该让它见光了。”
他走到石台边，伸手在箱盖边缘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按了一下。箱盖无声滑开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云初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箱子里躺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尚未完全成型的、由灰雾和星辰之力凝聚成的躯体。躯体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轮廓隐约能看出……和星洛有几分相似。
“这是……”云初声音发颤。
“‘门扉之种’培育的容器。”岩桑的声音苍凉，“用承天殿圣女一脉的血脉为引，混合归墟本源和星辰之力，在特定环境下培养出的‘活体门扉’。当容器完全成型，就会自动连接最近的归墟裂隙，打开一道新的门。”
他合上箱盖：“这样的容器，他们至少培育了七个。星洛是第一个，但她提前苏醒了，所以失败了。这是第二个，也是最接近成功的一个。”
云初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们想用这些容器，打开七道归墟之门？”
“不是打开，是‘固定’。”岩桑纠正道，“归墟裂隙本就存在，但位置随机，且不稳定。这些容器的作用，是将裂隙固定在特定位置，变成永久性的门扉。到那时……”
他没有说下去，但云初懂了。
到那时，归墟的侵蚀将不再是零散的、偶然的事件，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入侵。星陨王城会成为第一个据点，然后是整个星墟，最后……是整个多元修真宇宙。
“必须阻止他们。”云初斩钉截铁。
“怎么阻止？”岩桑苦笑，“他们有星轨议会的高层支持，有大长老这样的内应，有无数像我这样被胁迫的人。我们拿什么阻止？”
“拿真相。”云初看着他，“凌霜在重启她兄长的案子，星主在清理大长老的势力。如果你愿意作证，指认那些灰袍人和他们背后的势力，我们就有机会。”
岩桑沉默了很久。
溶洞内只有钟乳石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像是倒计时。
“我有条件。”他终于开口，“帮我保护石骨部族。那些灰袍人用整个部族的性命威胁我，如果我现在反水，他们会立刻屠灭部族。”
“星主会派人保护你的族人。”云初承诺。
“好。”岩桑深吸一口气，“那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但在这之前——”
他走到溶洞另一侧，从石壁上取下一卷用兽皮包裹的东西：“这是凌风当年送来的那封信。里面除了那句话，还有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当年参与‘容器计划’的星轨议会成员。”
他解开兽皮，露出里面泛黄的信纸和另一份更小的名单。
云初接过，目光扫过名单上的名字。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星轨议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甚至包括……
“巡天司副司长？”她瞳孔骤缩。
“对。”岩桑点头，“现在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了吧？”
云初握紧名单，指尖发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星洛会说“门要开了”，为什么大长老有恃无恐，为什么这场斗争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
这不是王城内部的权力之争。
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早已开始，却鲜有人知的、对抗归墟及其背后支持者的战争。
而她，玄景，凌霜，老铁匠，岩桑……他们都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小小节点。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云初问。
“月晦之夜。”岩桑看向那口黑色箱子，“如果容器在那之前送到王城，就会被激活。到那时，王城内部会出现第二道归墟之门，而且……是永久性的。”
云初计算了一下时间。今天距离月晦之夜，还有十二天。
十二天。她必须赶回王城，把这一切告诉玄景。同时，还要保护好这份名单和岩桑这个关键证人。
“跟我回王城。”她对岩桑说，“你的族人，我会让星主派人接应。但你必须跟我走，我们需要你的证词。”
岩桑没有犹豫：“好。但箱子怎么办？”
云初看向那口黑色箱子。毁掉它？风险太大，可能会提前激活容器。带走？目标太明显，运送途中容易被拦截。
她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箱子留在这里。那些灰袍人还会回来检查，对吧？”
“每隔三天检查一次。”
“那就让他们检查。”云初眼中闪过冷光，“但在他们下次来之前，我们要在箱子上动点手脚。”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样东西——那是墨渊给她的阵法材料，本来是用来修复星空古路的，但现在有别的用途。
“我需要你配合，在箱子上布置一个延迟触发的净化阵法。”云初快速说道，“等他们把箱子运到王城，激活容器的瞬间，阵法就会启动，反向吞噬归墟之力。就算不能完全摧毁容器，至少也能让它失效。”
岩桑眼睛一亮：“你会这种阵法？”
“学过一点。”云初开始在地上画阵图，“但需要你帮我遮掩阵法的气息。那些灰袍人对能量波动很敏感，不能让他们察觉。”
两人立刻开始行动。云初负责布阵，岩桑用巫医的手段掩盖能量波动。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灰袍人下次到来前完成一切，然后赶回王城。
溶洞内，只有阵法材料碰撞的轻微声响，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而远在王城的玄景，此刻正面临另一场危机。
大长老的反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