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把这个问题说破，谁的心肠也没有狭隘到这种地步，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何况冷月婵说到底都是身世清白的蜀山弟子，她将来若是能接过蜀山这份基业，那这对在座诸位来讲，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可惜，冷月婵身上的问题，实在是个令人烦忧的点。再加上程寄舟这个人，也明显也意识不到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师徒俩，都过分地着眼于境界与天赋的。
类似的想法虽是没错，古往今来的修士也大多都是如此，但想要在此方世界走得更远，按照修行体系内的规则按部就班，肯定是不行的。
修为境界存在其上限，顶天也就只能突破到金丹巅峰。若想让自己突破修为体系的范畴，就唯有修心和修为并行。
冷月婵在修心这方面，明显就差了很多个层次。
东方耀当日在拜师时，在得知自家师尊的身份时，他虽有迟疑，但仅需姜墨的稍加点拨，就能立马做出决断，放下世家之成见，郑重其事的拜在了明月真人的门下。
就像程寄舟认为的那样，有世家背景的位高权重者，通常不会给旁人做嫁衣；同样的，有世家背景后辈，也需要考虑自己师尊，是否会和自己的家族，有利益冲突。
若有利益冲突，师父是否还会倾囊相授？
自己是否又能在师父那里学到真东西？
拜师乃是人生大事，自是不能随意做决定的。这本该是东方耀需要酌情考虑的事情，但他很快就想清楚了利弊，也不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有过多的迟疑。
相反，冷月婵就做不到这点。
她的心，始终会在自身仙途和江辞之间徘徊。
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她无法彻底割舍过往的感情，所以才害怕江辞出现在面前；一方面她又想专注于仙途，却又总会因江辞而分心。
此等既要又要的念头，就很难让自身心性坚定。
倘若以这种心性，进入轮回镜天道筑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按照姜墨的经验来看，她大概率会因为长时间无法给出“轮回命题”的确切答案，致使她的身体在轮回道蕴的压迫下不堪重负，最终天道筑基失败。
姜墨二度进入过轮回镜，第一次是为筑基，第二次是为结丹。
如果说第一次的天道筑基，完全是靠《灵犀》双修法绕开了轮回命题，算不得是真正渡过了轮回镜给予的心性试炼。
但在结丹之时，他和孟初染也是实实在在地，在轮回镜中度过了千载轮回，得以从中明悟了本我与灵魂执念。
所以姜墨很清楚，就凭冷月婵现在的状态，想要天道筑基的心性试炼，基本上很悬。
刚才他试图让程寄舟转告冷月婵的那番话，其实就是想要告诉她，与其执着去追求难以企及的明月与骄阳，不如先看清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想要什么。
即便在很多时候，内心深处的念头，会让自己觉得幼稚、觉得中二，但它现在依旧会存在于内心深处，也就说明它自从诞生起，便一直陪伴至今。
……
程寄舟姑且是接受了姜墨的好意，只是这也让他感觉很面子。
这说的就好像是，他真没有能力教导冷月婵似的。
最后他为了挽尊，依旧是冷哼道：“哼，你若是愿意把你现在对别人指手画脚的心思，都用在你家徒弟身上，旁人也不至于在背地里说你冷面无情。
“这某些人啊，确实是很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但若有为了自己的那点自尊，就去害徒弟性命，就属实是让人难以苟同！”
听见这番针锋相对的话语，并未让姜墨恼怒。
类似的风言风语他最近已经听过很多，但他都没有选择理睬，也没有选择去解释。毕竟他不管如何解释，旁人都只会认为，他只是在狡辩而已。
就像没人会相信江辞，他能顺利完成这次亲传试炼一样。
这时，刘廉适时地插嘴打断了话题。
他看向姜墨，略带担忧地说道：“话说师弟，尽管我愿意相信江师侄有能力安然返回，但据我所知，前些时日，与江师侄同行的那位白露峰女弟子，就已然赶回求援。
“不知师弟，可否知晓这件事？”
姜墨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道：“劳烦师兄挂怀，这件事情我知悉始末，已然吩咐谷雨峰的筑基执事，前往乾汉王朝西部，确认情况。”
刘廉闻言，挑眉反问：“就这样？”
这怪不得刘廉不为此惊讶。
现在已经有筑基弟子死在了筑基邪修的手里，回来报信的也不是江辞，这明摆着就是陷入了生死未卜的境地，姜墨竟然还能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
难不成姜墨是认为筑基邪修是纸糊的，能被他炼气七层的亲传弟子随意拿捏。
这事要是发生在东方耀的身上。
刘廉大概已经亲自前往乾汉王朝西部，确认自家徒弟的安危。
难道真的就和传闻说的那样，姜墨对他的这个亲传弟子没有半点走心？
但是看他当时收徒的态度，这感觉也不像啊……
司徵羽也立马接过话茬：“是啊师弟，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万一要是真出了意外……”
姜墨含笑摆了摆手，说：“若真是如此，那这也只能算是他命中注定会有此劫。
“何况，他的这场试炼，可是谷雨峰长老们斟酌了好些天，才给他安排的，他们认为最简单的任务。
“这到时候，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我的头上。”
听着姜墨这没心没肺的话，刘廉和司徵羽的脸色都变得微妙了起来。程寄舟就更是满脸厌恶，心里也是彻底给姜墨打上了“没有师德”的标签。
唯独坐在主位的陆见铭，沉默不语。
当然，他的沉默并非是他读懂了姜墨的心思，而是他作为在场中，唯一一个还没有收徒的人……不论他现在说什么，怕是都会被架起来用火烤。
收徒的主意是他出的，麻烦也是他给大伙添的。
现在他自己倒好，啥事都不用操心，就只需要坐在这里看热闹……如若他要是开口发言，无异于直接往干柴堆里，放一把明火。
属于是没事找事。
即使他也很想附和说姜墨的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违师德……
眼看茶会就要陷入僵持之际，忽地从远方传来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紧接着，程寄舟手中便多了一枚传音符。
程寄舟手持传音符，经过片刻凝神聆听传音符内的讯息后，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是难看，眼神中更满是焦急。
他起身向在座诸位告辞以后，就匆忙地赶回了芒种峰。
就在姜墨等人都对此不明所以之际，陆见铭也接到了一枚传音符。借由陆见铭的告知，姜墨等人便知晓了程寄舟匆忙离席的理由。
原来就在刚才，冷月婵就已经完成了她的试炼，返回了蜀山。
只不过，她是带着重伤独自返回的。
据说，冷月婵此行任务是前往昆仑山脉以东的某个凡人村庄内，寻找该村庄频频发生的“鬼怪害人”事件。
说是在过去的半年里，这个村庄里的村民，都会离奇地死在，平日里最常活动的地方，或是死在自己家里，又或是死在自己耕种的田地里……
村民的死亡总是毫无征兆的。
他们的尸体往往找不到没有任何外伤，体内也找不到任何病症与服毒的痕迹。
村民们为此终日惶惶不安，唯恐是鬼怪作祟，便请了游方道士来此作法，而游方道士却断言，此地诡谲，遑论是他，怕是把真正的仙师请来，也难以解决。
虽说游方道士的话语听着很没有见识，也很可笑，但根据御法仙宗传来的因果推论来看，此地危害也确实是刚需筑基修士前往解决。
炼气后期的修士，凡人都见不得几回，何况是筑基修士。以这个角度来看，游方道士的说法，倒也谈不上错。
也正因此，惊蛰仙宗派往处理这桩任务三名弟子里，除了冷月婵以外，剩下的两位弟子都是经验老道的内门筑基弟子。
由此也能看出，程寄舟刻意把冷月婵安排进这桩任务的些许私心。
毕竟就表面上的任务难易度来看，这任务派两位经验充足的筑基修士前往，就已然完全足够。有没有冷月婵，其实都无关紧要。
陆见铭之所以会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正是因为被派往协助冷月婵“镀金”的两名筑基修士中，有一位便是来自惊蛰峰。
而传音符送来的消息，却是在说，这位筑基修士已经死亡。
这趟任务，回来的就只有冷月婵。
谁也没想到，就这样一件专门安排冷月婵前往镀金的任务，竟是会这般损失惨重。
就在这时，姜墨忽地感受到胸腔中传来一道剧烈悸动之感，紧接着他的脑海中，便响起了自家娘子的声音。
“在忙？不忙的话，就赶紧到家里来。小萤儿回来了！”
伴随着《灵犀》双修法的即将突破至第五境界，姜墨夫妇心有灵犀的状态，也再度迎来强化。若是夫妇俩相隔的距离不算很远，夫妇俩便可以进行短暂的“隔空传音”。
夫妇俩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在什么时候，拥有的短距离隔空传音的能力。
只是恰好，姜墨最近成为了谷雨峰峰主，就时常要往山上跑，所以每当孟初染有事想找姜墨的时候，就也得跑到山顶去，要不就得提前制作传音符。
早就已经被养成懒狗的孟初染，就感觉这很麻烦。
她就想着，要是修仙界也有“手机”这种可以及时通讯的工具，该有多好……
于是，她就突然发现，她现在好像可以隔空给姜墨传递心声了。
……
小萤儿回家了？
姜墨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也是略感意外的。
蝶妖风见千世，姜家名义上的大女儿。
在姜墨夫妇把姜小渔和孟天心都送去琳琅阁学艺以后，立志也要像涂山玲珑那样，成为一方妖王的她，也再次开始了她的迁徙旅途。
姜墨原以为傻蝴蝶这次的旅途，也会像上次那样，持续十多年的时间，没想到这才不到五年的时间，傻蝴蝶就回了趟家。
来不及向在座的狐朋狗友们好生告辞，姜墨纵身一跃，向着谷雨峰而去。
司徵羽神色古怪地望着姜墨离去的方向，“姜师弟这又是咋了，怎么也啥不说，就直接闪人了？”
“呵呵，八成是他家的那位祖宗有事找……”陆见铭似有些不悦地冷笑道。
“哦……”司徵羽故作若有所思的表情点了点头，遂立即看向了陆见铭，问，“我说好大儿，我听你的语气，你最近好像很不待见孟师妹啊？”
“我哪敢不待见她的啊！”陆见铭冷哼了一声，讥讽道，“我就差没有亲自把她抬到白露峰，跪在她跟前，求着她去当白露峰首座了。
“这白露峰眼看着就要后继无人，白露峰众长老也都有意愿让她继任首座。她自己好歹也是在惊蛰十二峰颇有名望的长老，是不是？
“这女人倒好，我以礼相待，她竟是直接给我扫地出门！
“竟然还说什么感觉当首座会很麻烦？
“我就挺纳闷的，这让她当个首座的，到底哪里麻烦了？顶多也就是最开始几个月会忙一会，后头哪还会有什么事？
“姜师弟最初也很抗拒，现在不也是整天屁事没有？
“依我看啊，这女人就是被姜师弟给惯成这样的。我就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懒成这样……”
听着陆见铭的吐槽，司徵羽和刘廉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们也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位明明贵为凌霄榜天骄，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位“家庭主妇”的师妹。
此时，刘廉咳嗽了几声，提议道：“师兄想让孟师妹成为白露峰峰主这件事，我个人其实也是非常赞同的。
“但若是想落实这件事，我建议师兄可以考虑从姜师弟这方面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