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这几个人坐在一起谈论这件事，这就完全是老父亲在炫耀自己的孩子，不管说什么都像是在吹嘘。
其中，要说最为典型的，就是最为在意自身形象的刘廉和程寄舟。这俩同属世家出身，就自诩都有着很高的素养，故而在吹捧自家弟子时，就颇为有种“想使劲夸，但又不想说得那么夸张，以防别人认为自己在吹牛”的感觉。
尽管刘廉本人和东方世家是不怎么对付，特别是对于东方世家的现家主东方雅雅，那更是打心眼里的厌烦，但对于他新收的弟子东方耀，这倒是比较认可的。
说是，东方耀和他年轻的时候很像，明事理，懂得藏器于身，擅观察……
虽说刘廉在夸赞时已经足够收敛，但只要他说东方耀像他年轻时怎样怎样的，就会引来某些狐朋狗友的嘘声……
而故作端正的明月真人，在看见损友们那种戏谑的眼神时，也是差点没绷住。
特别是某个姓姜的。
这还是他刘望舒第一次这么讨厌，姜某人那道标志性的笑眯眯表情。
他又不好去怼姜某人。
毕竟姜某人是真的知道，过去他的那些丢脸事迹的。
什么明事理，什么藏器于身、擅观察……是指人东方家嫡女不打算嫁给你，你就要躲在背后蛐蛐别人的意思吗？
明月真人讨厌东方世家现家主东方雅雅，是有道理的。
毕竟他现在只要一看见，这个具备姜某人三分抽象的姑娘，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哪怕是看见对方的礼貌微笑，他都感觉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好在姜墨并没在这种情况下公然揭短。
而除去这些没什么用的吹嘘，刘廉也大致讲了些他这个亲传弟子的近况。
说是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东方耀已经修炼突破到炼气九层的圆满之境。如今他所欠缺的，就只差些许思绪和感悟。
这次亲传试炼，就是他迈入筑基的最后一步台阶。
按照刘廉的意思来看，说尽管东方耀此行试炼的难度相当之高，但他想要顺利完成试炼基本上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东方耀的试炼任务相当明确，就是联合其余三位内门弟子，捣毁一群在凡间作威作福的邪修团体。
据说，这个邪修团体有至少一位筑基邪修，与若干炼气中后期的修士。
而东方耀所在的团体内，除去一位有着较高资历的内门师兄外，剩下的也都是历经多次筑基失败的炼气后期弟子。
就以双方的修为境界而论，东方耀这边显然是没有多少胜算的。
话虽如此，但刘廉本人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担心。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份底气和从容，是因为东方耀已经在他的督促下，把《幻月诀》这部功法融会贯通。
如此，沐浴在星夜之下的东方耀，怕是寻常的筑基初期修士，都难以伤他分毫。
《幻月诀》乃是传承功法《流光月影诀》的基础篇功法，这套功法乃是由已然故去的明月真人所创。
刘廉借此功法觅得大道，便承袭了前辈的名号，也再度将这部功法进行了完善。
时至今日，《流光月影诀》也已然成为惊蛰仙宗大热门。
相比于被誉为核心传承的《太素仙诀》，《流光月影诀》就要显得更加务实很多。毕竟前者乃是元婴期功法，想要真正接触到这门功法的前提是，能够修炼到元婴期。
在无人能够成为元婴修士的当下，核心传承《太素仙诀》的逐渐沦为了摆设。
很多从基础篇功法《回春诀》开始修行的弟子，待到将来能够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借由《太素仙诀》推衍而成的传承功法。
好在惊蛰仙宗自古以来，有意愿研究推衍《太素仙诀》的金丹足够多，便致使现在的惊蛰仙宗，积攒着大量的不输于《流光月影诀》的顶尖功法。
正因如此，如今才仍有大量弟子，在修行之初会选择《回春诀》作为基础修行功法。
《太素仙诀》的传承海纳百川，待到突破筑基期以后，便能拥有更多的选择；
《流光月影诀》则是一条相对固定的修行路径，选择《幻月诀》作为基础修行功法以后，也就意味着将来能够选择的，也就只有月相之道。
自从刘廉承袭明月真人的名号至今，霜降峰也就成为了，众多选择修行月相之道的弟子的归属。
刘廉也正是因为牢牢把持着，这欣欣向荣的月相一脉，他才能毫无阻碍地成为惊蛰仙宗大长老。
而东方耀被刘廉收为亲传的戏剧性，也就在这里。
刘廉除去霜降峰峰主的身份以外，还是修仙世家的家主。
在惊蛰仙宗已然获得如此超然地位的他，却并未把所有目光都放在家族，反而不计较过往地，把出身东方世家的东方耀收为了亲传。
此举，无疑是给予了东方世家翻身的机会。
亲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只有一位。刘廉不想着把这个位置，留给家族后人的操作，属实是让很多门阀派修士，看傻了眼。
换作是旁人，怕是早就在想方设法地，给家族谋取利益了。
同样看不懂刘廉为何要收东方耀为徒的程寄舟，此刻听着刘廉的吹嘘，心里也是腹诽不断。
尽管他也不至于说，无论什么都要任人唯亲，但东方耀说到底都是东方世家的后辈，你刘廉这么做不就等于是给他人做嫁衣吗？
何况，你刘廉还和东方世家有间隙恩怨。
现在夸徒弟夸得津津乐道，等几百年后，除了东方耀本人会敬你为师尊，东方世家谁会惦记你的恩情？
怕不是到时候，就是你刘家日薄西山，被东方世家取而代之了！
……
虽说程寄舟这是典型的门阀思维，但他的想法，在根本上也是没有错的。就算实在是家族后继无人，那也不能想着去培养别人家的后辈。
就算徒弟有良心，到时凭他一个人，那也是堵不住他背后几十几百张嘴的。惊蛰仙宗位置也就这么多，只有把你给赶下去，他们才能顺势上位。
培养出身世家的后辈，就好比是在磨砺一把随时会砍向自己的柴刀。
自讨苦吃属于是。
程家虽说算不得多么显赫的修仙世家，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程寄舟算是能上得了台面，家族风气更说不上有多好。
自从他程寄舟上位以后，像是程如故这种仗着家族背景作威作福的纨绔，他这些年来，都数不清惩戒了多少个。
因此，他才没有把希望都寄托在后辈身上，而是认准出身清白的优秀弟子。
像是这种从通过升仙台而来到惊蛰仙宗的天骄弟子，基本都身世清白，故而同样也是值得拉拢和培养的对象。
毕竟把身世清白的弟子收为亲传，那自己就大概率会是他搭上的第一位人脉，其往后所构建的人际关系网，也基本上都会以自己为中心。
从而在很大的层面上，避免“徒弟给师父添麻烦”的事情发生。
冷月婵无疑就是程寄舟，最为满意的亲传人选。
哪怕现在外界有很多声音在说，他程寄舟不配做冷月婵的师父，像是冷月婵这种天赋极佳的后辈，就应该拜在凌霄榜榜首陆见铭的门下……
往后着重培养，待到将来从掌门手里，接过蜀山十二峰的重担！
让你程寄舟来教，可不就是误人子弟？
程寄舟清晰地分辨出了，这些尖锐言语中的恶意。
他对此只感觉是莫名其妙，明明这收徒的规矩是陆见铭定下的，冷月婵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陆见铭的问心关，最后她没能过关，这能怪谁？
平时总是“缘法未到”挂在嘴边，现在怎么就不讲缘法啦？
……
在刘廉讲完其亲传弟子的近况以后，程寄舟似是为了证明些什么，就赶忙接过了话茬，高调地谈起了冷月婵的事情。
而他开场第一句便是……
“说起这些后辈的事情，我倒是有件事情，要先和诸位打声招呼。我徒儿冷月婵，待到本次试炼结束以后，我准备让她进入轮回镜内筑基。”
程寄舟的语气既高调，又全无与人商议之意。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就只是就此事跟在座诸位打声招呼而已。
当然，给冷月婵安排天道筑基这件事，就算在座诸位想要拒绝，他们也找不到半点理由和立场的。
冷月婵乃是极品真灵根的资质，按照规矩，这天道筑基的机会，必定是要给他的。
也正因如此，程寄舟才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只可惜，某个姓姜的刺头，还是站出来呛了他一句。
就见姜墨刻意在程寄舟面前，摆弄着那稍显拙劣的茶艺，遂像是满不在意地说道：“天道筑基好啊，这事师兄也没什么好打招呼的。
“到时师兄知会一声，想必这蜀山十二峰都是会愿意配合的！
“毕竟冷师侄是极品真灵根嘛，该给东西肯定不会少。只不过嘛，这天道筑基毕竟是大事，我真诚建议师兄，千万不要那么着急地，就让冷师侄就跑去尝试！
“这至少，也得让她知道天道筑基各种需要注意的情况不是？如若师兄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天道筑基，也可以让她去请教陆师兄……
“要师兄觉得实在不适合，那也可以让冷师侄来找我，这轮回镜里的情况，我熟！”
尽管姜墨这种侮辱人的手段，就和他的茶艺那般拙劣，但这些话却精准地刺中了程寄舟的雷区。
他哪能听不明白，姜墨这是在嘲讽他没有天道筑基，也似是在变着法子说他，不配当冷月婵的师父。
程寄舟这哪能忍，当即就是铁青着脸，回嘴讥讽：“比起这些，你还是先担心你家爱徒，能不能先活着回来吧！
“别到时候，真成了我惊蛰仙宗最便宜的亲传！”
姜墨闻言，仍是一副轻松惬意的姿态。
他一边悠哉品茶，一边仍是用满不在意地口吻，说道：
“有些人总会心怀星辰大海，而有些人却更愿意注重身边的人情恩怨……此身虽已成金丹，但往往都会感觉，胸怀之内能够包揽的东西，也仍是有限的。
“所以这有时候啊，人不能总是自比天上的明月与骄阳……
“我们蜀山修士，自古以来便习惯于磨砺手中之剑、磨砺心中之剑，不是吗？”
说到这里，姜墨故意给予了程寄舟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随后，继续说道：“成就天道筑基，所倚仗的不完全是修行资质，想要实现这个过程，同样也需要一颗，百折不挠的剑心。
“如若师兄觉得有必要的话，到时可以把这句话转告给冷师侄。”
闻言，程寄舟的脸色虽是更加难看了几分，但他并没有就这番话进行反驳。
虽说他确实没有天道筑基，也不完全能够理解这番话具体所指代的含义，但他很清楚，这番话对于即将进入轮回镜，进行天道筑基的冷月婵来讲，绝对能够有所获益。
他对此也不得不承认，在天道筑基这方面，他的确是帮不了冷月婵太多。
但是在修炼这方面，程寄舟这位标准的“蜀山做题家”，他倒是自认为是能给自家徒弟，规划出一条最快且最稳妥的修炼路径。
只是，他并不知道。
他教导徒弟的方式，和姜墨等人是完全不同的。
包括刘廉在内，他们其实都不是特别在意弟子修为精进的快慢，更多的是着眼于弟子的心性蜕变和底蕴积累。
在灵犀妖域，修为永远都是用于支撑心性成长的基石。若想站到这方位面的顶点，心性之中是必定要存在旁人所不具备的执念与道理。
因此，陆见铭才会把收徒的方式，改换成问心试炼。
实际上，冷月婵在通过程寄舟的问心关以前，她也尝试过除“同心结”以外的问心试炼，但都是以失败告终。
后续，江辞在尝试“同心结”试炼时，姜墨也因此给予了冷月婵不认可。
这也就是说，
冷月婵哪怕修行资质再高，她也同时得到了四位凌霄榜在榜的完美结丹修士，给予的不认可。
如此，她能成功天道筑基的概率，又会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