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自嘲般笑了笑,随即就飞掠出仙婺州,直奔琉璃殿,望着那盏琉璃灯,神色莫名。
她在想,若是她真的能摘下这盏灯,这盏被仙君无数次透过窗棂凝视的灯,那一切的猜测就落到实处了。
长安抬手,一个简单的小术法,这盏被重重禁制保护的琉璃灯便飞到了她的手中。
来不及细想,长安提着灯再次朝仙婺州掠去,半路上还撞飞了灯明。
琉璃盏被摘下,异动响彻沧浪宫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寒灼仙君正在静室闭关的关键时刻,强行破关而出的反噬让他唇角溢出一丝金痕,但他周身寒意比反噬更甚,身影如一道撕裂空间的白光,直射仙婺州。
花圃内,长安背靠雾心莲,手中紧紧攥着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盏。
她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寒灼仙君的身影倏然出现在花圃外,素白衣袍无风自动,周遭空气瞬间冻结,恐怖的威压如山岳倾塌。
然而,仙婺州的禁制犹在,那足以碾碎金仙的威能只能在花圃外打转。
寒灼仙君:“放肆!”
长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仙婺州的至宝是这朵雾心莲,对吧?”
“你说,如果我掐断这朵花,你还能等到第二朵么?”
寒灼仙君知道这是长安在威胁他,面色一沉。
长安:“仙人泪能使雾心莲开花,可仙人怎么会流泪呢?”
仙人什么都有了,怎么还会悲伤绝望流泪呢。
长安:“仙人不会流泪,于是仙人就想得到最真诚的眼泪,对么?”
寒灼仙君眸中星河骤凝,冰封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缓步向前,声音竟奇异般温和下来,“将琉璃盏给我,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
声音入耳,长安只觉得心神一荡,竟生出一种顺从感,想要依言上前。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换来一丝清明,骇然怒视:“你……你对我用了法术?”
仙君停步,琉璃灰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情丝已种,便该听话,莫要自误。”
情丝……已种……
长安如遭雷击,所以之前种种,都是她受了情丝的蛊惑?
旋即,一股混合着彻骨冰寒与滔天怒火的情绪轰然炸开。
那些临摹的奇妙笔画,那些吐息的神秘经络……
长安想放声大笑,想斥骂对方,又想嘲笑自己的无知,似哭似笑,既悔且恨。
长安:“让我回去,回我的家乡,咱们一笔勾销。”
寒灼仙君:“你命数已定,不要再挣扎了。”
长安:“命数已定?”
“做你成神的垫脚石?!”
“你做梦!”
话音未落,她便拔下发间的竹钗,径直冲着自己心口刺去。
寒灼仙君千年不变的神色破碎,瞳孔骤缩,抬手欲阻:“住手!”
却已迟了。
噗嗤——
发钗精准狠绝地捅入心口,鲜血瞬间涌出。
长安踉跄一步,手上继续用力,将发钗再次刺入心口。
寒灼仙君大步而来:“你放肆!”
长安看着自己心口的空洞,只觉得有什么剥离而去,她靠着雾心莲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琉璃盏哐当坠落。
滚烫的心头血,混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与不甘,喷溅在身旁千年紧闭的雾心莲之上。
那沾染了长安心头血与决绝魂息的雾心莲,骤然爆发出一道清辉,莲叶舒展,将长安逸散的神魂虚影卷入光华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安——!”寒灼仙君终于失态,一步上前,却只抓到一手空无与消散的莲香。
仙君磅礴的神识瞬间扫遍整个仙宫乃至周遭虚空,却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雾心莲已经消失,这花圃便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寒灼仙君不晓得长安为何突变,于是大手一挥,回溯了仙婺州的时光。
片刻间,从长安初到这里的种种便如水幕般一一淌过。
寒灼仙君猛地转身,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雾心莲旁那株因惊吓而瑟瑟发抖,试图将自己缩进泥土里的杂草。
寒灼仙君:“是你!”
说罢便伸手,要让这株杂草魂飞魄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伴着嗷呜一声兴奋的兽吼从旁窜出。
正是那只曾偷过羽毛扇,整日在情海无涯边撒欢的碧眼金睛兽,居然趁着仙婺州禁制消散之际,再度来抢夺这株化作小草的羽毛扇精。
只见它一口叼住小草,四爪腾云,快如闪电般撞破仙宫外围的防护流光,径直投入了下界浩瀚无垠的虚空乱流之中。
寒灼仙君怒极,一道凛冽仙光追出,却只削断了碧眼金睛兽几缕金毛。
那兽影已然消失在茫茫虚空,不知去向。
寒灼仙君伫立原地,衣袂翻飞,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良久,他缓缓抬手抹去唇边的金痕,目光落在染血的琉璃盏和空荡荡的仙婺州,眼中冰冷与一丝极难察觉的紊乱交织。
被碧眼金睛兽扔到虚空中躲避追杀,在狂暴乱流里颠簸翻滚的小草,吓得叶子都快掉光了,却依旧没忘掉刚才的一幕。
发财呜咽道:“长安……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胡说八道……”
“我要找到她……带她回家……”
这个念头,如同最坚韧的种子,在虚空乱流的冲刷和极度的愧疚中生根发芽,迅速成长为一股无比强烈的执念,支撑着它在这浩瀚无情的天地间横冲直撞。
不知过了多久,撞到了未知生物的领域内,发财自愿舍弃一切来换得万千世界穿梭的机会。
她在想,找到长安,比苟活在仙界任人宰割更重要。
于是,哪怕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名字,两度受伤只剩下一口气,她也本能的朝着亮光飞去。
灯笼草在夜间的微光,恰似仙婺州花圃里的萤火。
一而再,再而三。
她们终于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