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红烛(1 / 1)

元狩六年,盛夏。

河西郡治所,一座戈壁黄沙中的孤城。

霍去病牵着刘纁的手,踏入了所谓的“将军府”。

土石夯筑的墙壁,简陋的门窗,唯一的不同,是院子比寻常兵士的要大一些。

赵破奴带着一众亲兵早已将院内打扫干净。

他们看着自家将军牵着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走进来,眼神复杂,有敬畏,有好奇,更有藏不住的疑虑。

长安的公主,真能在这种风沙漫天的鬼地方活下去?

当夜。

府内,一场大汉有史以来最简陋的公主婚礼,正在举行。

没有宾客,没有礼乐。

墙上挂着缴获的匈奴王庭的狼头大纛,狰狞的狼眼俯瞰着一切。

角落里堆着擦得锃亮的兵器铠甲,寒光闪闪。

地上铺着厚厚的、带着浓郁奶膻味的匈奴毛毡。

红烛,是托商队从千里之外带来的,烛火跳动,是这方天地唯一的暖色。

喜字,是军中书记官用最红的朱砂写的,笔锋刚劲,透着杀气。

一切都显得不伦不类,却又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真诚。

刘纁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

发髻简单挽起,只插着那支狼牙簪。

烛光下,她的脸庞被映得滚烫。

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霍去病没换喜服。

他依旧穿着那身伤痕累累的玄色铁甲。

甲胄未卸,是他身为武将,对这场战地婚礼最高的敬意。

“咳!”

赵破奴清了清嗓子,扯着嗓门吼道。

“时辰到了!再磨蹭,洞房都凉了!”

院里的糙汉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拜天地!”

霍去病与刘纁并肩,对着门外苍茫的夜色与漫天星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他们转向南方,长安的方向,再次叩首。

那里,有君父,有慈母。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四目相对。

霍去病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公主,为了他,来到了这片不毛之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炙热。

刘纁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名震天下的战神,为了她,舍弃了无上荣光。

她眼中泪光一闪,唇边却漾开了此生最灿烂的笑。

二人执手,郑重对拜。

没有精致的合卺杯。

赵破奴豪气地端上来两个粗糙的牛角大碗,盛满了烈酒。

霍去病与刘纁相视一笑,挽臂,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笔直地烧到心口。

“入洞房——!”

赵破奴的吼声,伴随着院里震天的欢呼与口哨,将气氛推到了顶点。

新房内。

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摇曳的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墙上交织、缠绕。

霍去病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黑色的阴玉。

刘纁也从颈间,解下了那枚白色的阳玉。

他们将两块玉佩放到桌上,轻轻合拢。

当一黑一白两块玉佩严丝合缝地贴合,相接之处,竟散发出一圈温润的白光。

光芒转瞬即逝,玉佩恢复古朴,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再难分开。

“母后说,玉在,人在。”刘纁轻声呢喃。

霍去病伸手,将那合二为一的玉佩握在掌心,再紧紧握住刘纁的手。

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低沉。

“从今往后,你我,性命相连。”

刘纁心头剧震,主动上前,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霍去病身体一僵。

冰冷的甲胄贴上她温软的嫁衣,是金戈铁马与红妆罗裙的碰撞。

下一瞬,他反手将她拦腰抱起,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这个炽热而绵长的吻。

帐暖烛红,鸾凤和鸣,燃尽一夜春光迤逦。

婚后第三日,校场。

霍去病的练兵方式简单粗暴到令人发指。

没有阵法,没有技巧。

只有负重越野,只有对打搏杀。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汗水顺着肌肉线条滑落。

他整个人,就是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

“废物!再快点!”

“没吃饭吗?对着我这里砍!”

他亲自下场,将一个个精锐将士打得东倒西歪,哀嚎遍野。

刘纁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一旁,托着腮看。

她眼神专注而痴迷。

这才是他,大汉的战神,而不是长安城里那个被流言蜚语困住的骠骑将军。

忽然,一名刚被霍去病一脚踹翻的校尉爬起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嘟囔了一句。

“妈的,将军就是个怪物……哪有这么练兵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旁边的人听见。

另一个士兵压低声音笑道:“你懂什么,将军这是看得起你。你看那位,公主殿下,坐那儿跟看戏似的,那才叫享福。”

这话里,带着几分酸意和不以为然。

刘纁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兵器架,取下了一杆长枪。

她提着枪,一步步走进尘土飞扬的校场中央。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正在搏杀的霍去病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提枪走来的刘纁,眉头微蹙。

“胡闹什么?这里危险。”

刘纁没说话。

她只是学着那些士兵的样子,对着霍去病,笨拙地行了个军礼,然后枪尖一指,直直对准了他。

意思很明显。

她要挑战他。

全场死寂。

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要挑战他们的不败战神?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霍去病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执拗,沉默了片刻。

他扔掉了手中的木刀。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这是一种极致的轻视,也是一种极致的保护。

刘纁深吸一口气,动了。

她的枪法凌厉,身手矫健,一招一式都是宫中大内高手所授,专为搏杀。

长枪如龙,直刺霍去病心口!

然而,霍去病只是微微一侧身,便轻松躲过。

他像是在闲庭信步,任由刘纁的枪花如何漫天飞舞,枪尖始终无法触碰到他分毫。

他甚至还有空点评。

“花架子。”

“太慢。”

“力气不够。”

刘纁的脸涨得通红,攻势越发猛烈。

就在她一枪横扫,以为必中时。

霍去病动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欺入她怀中,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枪杆。

左手顺势一抄,便将刘纁整个人连人带枪,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全场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哄笑和喝彩。

刘纁被他扛在肩上,又羞又气,双腿乱蹬。

“放我下来!”

霍去病扛着她走到场边,将她放下。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脸,低声笑了。

“想学?”

刘纁一愣。

“我教你,”霍去病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锋利,“真正用来杀人的枪法。”

从那天起,校场上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刘纁不再是看客。

她和所有士兵一样,负重,搏杀,被霍去病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半月后,当她满身泥泞,却成功用枪尖在霍去病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时,那些曾经窃笑的士兵,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不再称她“公主殿下”。

“公主将军!”

元狩六年,白露。

河西的风已带上入秋的寒意。

书房内,霍去病正俯身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狼居胥山,最终,停留在了更北方的“瀚海”之上。

他正在规划对匈奴的最后一战。

刘纁端着一碗温热的红豆莲子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歇一会儿吧。”

她将碗递到他嘴边。

霍去病抬起头,冲她一笑,伸手去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沿的那一刹那。

他的手腕,几不可查地,轻轻一颤。

瓷碗脱手。

在死寂的书房内,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那声音,刺耳得像一声尖叫。

温热的红豆羹溅上了霍去病玄色的战靴。

空气,瞬间凝固。

霍去病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那只曾挽千钧强弓、斩无数敌酋的右手,眉心紧紧蹙起,一丝惊愕与费解在眼底一闪而过。

刘纁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冻结。

她死死地盯着霍去病的手,仿佛要看穿他的皮肉骨血。

“去病……你怎么了?”

“无事。”

霍去病立刻收回手,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天冷,手有些僵了。”

他说得轻松。

可刘纁的心,却在那一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贴身佩戴着那块玉佩的胸口处,猛地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冷,而是一种被抽离生命力的空洞与恐慌。

“玉在,人在……”

母亲的话,不再是叮嘱,而是一记沉重无比的丧钟,在她脑海中轰然敲响。

她看着霍去病那张依旧俊朗,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态的脸。

一个念头,冰冷而锋利,狠狠刺穿了她的所有侥幸。

他的身体,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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