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月说着就起身,从随身的箱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小皮囊,又打开一个装药的小匣子。
她动作麻利地取出一小包参片、一小瓶气味清凉的药油,还有几块用油纸包好的肉脯和点心,迅速而有序地塞进皮囊里。
“参片含着提神,药油若是疲乏头疼可以抹一点在太阳穴,吃的揣着,万一顾不上用膳也能垫垫。”她将皮囊仔细系在谢长离腰间官服的蹀躞带上,又检查了一下他腰间的佩刀和袖中的短刃,“我见你带着袖箭,箭筒可还够用?要不要再带一筒?”
谢长离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眼中寒意消散,漾开暖意,握住她忙碌的手:“够了,袖箭精巧,一筒十二支,若非遇到大批敌人,足够应付。这些吃食药物,我带着便是,你莫要担心。”
他顿了顿,看着她明显睡眠不足的眼下淡青,低声道,“我留了人在帐外守着,你安心睡,明日若无意外,围猎可能会继续,你只管跟着蕴怡郡主,莫要离了她身边。”
“我知道。”江泠月点头,又想起一事,从枕下摸出一个更小的、仅有两指宽的锦囊,塞进谢长离手里,声音压得极低,“这里面是几颗我让人特制的蜡丸,外层是蜡封,内里是空心,可以藏极小件的纸片或丝帛,入水即化。
若……若你有极其紧要、不能落于任何人手的消息要传给我,可用这个。蜡丸混在寻常药丸里,不易察觉。”这是她前世在宫中,见某些妃嫔传递隐秘消息时用的法子,虽简陋,有时却有意想不到的效用。
谢长离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将锦囊仔细收进贴身的暗袋,颔首道:“这个法子好,我记下了。”他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别让我担心。”
“好。”江泠月不舍得将谢长离送出去,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被巡逻士兵手中摇曳的火把光芒短暂照亮,又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她落下帐帘,背靠着冰冷的帐布,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和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心口仍有些发紧。
孟春跟季夏等大人走了这才走进来,给夫人铺好了床,服侍她洗手烫脚,又给她捏了腿解解乏。
江泠月却无睡意,索性拿出针线,就着灯火做起简单的绣活,一针一线,强迫自己静心。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谢长离的话,靖王妃可疑的举止,那深蓝色的丝绒,承恩公府……这一切,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季夏过来轻声劝道:“夫人,早些休息吧,明日还不知有什么事情,养足精神才好。”
江泠月不想让丫头跟着一起熬夜,就把针线收起来上床躺下,然后说道:“你们两个也赶紧休息。”
孟春忙点头,她跟季夏分开值夜,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
帐篷内的灯暗了下来,江泠月以为自己许久才能睡着,不想一沾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有极轻的叩击声,三长两短,她猛地惊醒坐起身,听着丫头起身的声音,过一会儿听着脚步声又走回来,低声问:“是谁?”
“夫人,有消息。”孟春隔着帐子轻声说道。
江泠月立刻打起帐子,看着孟春,“什么消息?”
“秦大人让人回来传话,指挥使大人那边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江泠月忙问。
“矿坑附近发现了一处临时藏匿点,有丢弃的干粮袋和水囊,还有……半张残破的舆图,上面用炭笔标出了猎场几处关键位置,包括陛下御帐、马厩、水源地,还有……北面一段年久失修的围墙。”
孟春语速很快,“秦大人已带人秘密封锁了那段围墙,并暗中加强了几处标出地点的防卫。另外,按照那深蓝色丝绒的线索,天策卫暗中排查了今日所有接近过矿坑区域或在附近出现过的女眷及随从。
发现靖王妃身边一个姓陶的嬷嬷,今早曾借口为王妃寻找一种驱虫的草药,离开过大营约一个时辰。她回来时,鞋底沾的泥土颜色,与矿坑附近的红土颇为相似。”
“陶嬷嬷?”江泠月沉吟,“可确定是她?”
“还不能完全确定,泥土相似也可能是巧合。秦大人已派人暗中盯紧了那位陶嬷嬷,看她接下来有何举动。”孟春道。
江泠月点点头,心知谢长离这是怕她担心,特意让秦照夜递消息进来安抚她,“我知道了。”
江泠月打了个寒噤,这局布得又深又险,一着不慎,便是滔天大祸。谢长离身处其中,既要护驾,又要查案,还要防范暗箭,压力可想而知。
天色未明,猎场便已苏醒。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号角声已经响起,很快所有的营帐都活跃起来。
孟春服侍着江泠月洗漱更衣,季夏忙送了早饭进来,江泠月一边由着孟春梳头,一边赶紧吃点饭,鼓声这么急,让人心里发慌。
等传来皇帝御令,秋狩继续时,江泠月就想起了谢长离昨晚离开时说的话,他果然猜对了,今日秋狩果然还要继续。
所有参与围猎之人皆需重新核对身份,检查弓矢,并由天策卫指派小队协同护卫。
表面上看,一切如常,甚至因昨日的意外,今日众人的神情都多了几分谨慎与肃然。皇子们依旧率众入林,但身边明显多了天策卫的身影。女眷看台周围,护卫也增加了一倍不止。
江泠月与蕴怡郡主一同登上观猎台,敏锐地发现靖王妃今日身边除了承恩公夫人,还多了一位面生的老嬷嬷,穿着深褐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沉静,眼神却透着精明。
靖王妃似乎察觉到了江泠月的目光,转头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态度依旧雍容亲和,仿佛昨日那番暗含机锋的话从未说过。
女眷们这边的气氛显然不好,诸位夫人们脸色都透着青色与不安,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说这话,但是神态却格外谨慎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