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已暗示得非常明显。
老夫人对旧人旧事,很可能指废太子,有念想,而靖王妃则持放下的态度。
“旧人旧事?”江泠月恰到好处地低喃,眼中适时闪过一丝忧虑,“莫非……夫君近来烦心的,也与这些有关?妾身实在担心……”
靖王妃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好孩子,别怕。长离是个有分寸的,陛下也圣明。只是,这世间事,有时候并非黑白分明。有些东西,握在手里,需得知道怎么用,才能化险为夷,甚至……成为助力。”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江泠月,“我与你投缘,有些话便直说了。长离如今位高权重,但站得高,风也大。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有些无主的旧物,若能妥善处置,或许能换来真正长远的情分和安稳。你说是不是?”
江泠月心中想道,靖王妃这是在明确暗示合作了。
将无主的旧物交给合适的人,可以换来靖王府乃至其背后势力的情分与安稳。
这是让谢长离将东西交出来啊。
江泠月心头一跳,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忐忑与思索交织的神情,低声道:“王妃金玉良言,妾身……妾身记下了。只是这等大事,妾身一介女流,实在不敢妄言,还需……还需回去告知夫君才好。”
她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留下了商量的馀地,这正是谢长离想要的效果。
靖王妃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满意。
只要没一口回绝,就还有机会。
她笑容加深,拍了拍江泠月的手:“正该如此。夫妻一体,自当有商有量。你回去只管把我的话带给长离,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权衡。好了,不说这些了,来看看我新得的一幅古画……”
回府的马车上,江泠月靠在车壁上,缓缓吁出一口长气,今日这番交锋,信息量极大。
靖王妃果然与宁安伯府老夫人不是一路人!
靖王妃认为老夫人是固执的废太子旧党,或者至少对废太子抱有同情与怀念。
但真相也未必如此,毕竟云绾秋给赵宣做了侧妃,老夫人的立场未必不会改变。
而靖王妃,则更实际,她看到了废太子大势已去,急于查找新的政治投资对象。她拉拢谢长离,索要旧物,是想增加自己在新一轮权力博弈中的筹码,甚至可能是为她背后想要支持的某位皇子铺路。
那么,她口中无主的旧物能换来的情分,来自谁?
三皇子?四皇子?还是……其他什么人?
而袁玟的姐姐,恐怕从一开始,就是靖王妃安排进宁安伯府的一枚棋子,目的是从老夫人那里,掌控云绾秋这条线。
只是不知为何,这枚棋子似乎并没有完全按照主人的意愿行事,所以才会有了袁玟的出现。
江泠月感到一阵寒意,这潭水,果然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
上一世赵宣能登上帝位,全靠活得久,若是他没有被软禁,只怕早就死在这些兄弟们的手中了。
回到国公府,她将与靖王妃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谢长离。
谢长离听完,沉默良久,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靖王府……果然已经选好了新主。”他缓缓道,眼中光芒明灭不定,“只是不知,她选的,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亦或是……大皇子。”
“那你现在的处境就很危险了,可要万万当心。”江泠月道,“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将计就计,继续钓着。”谢长离冷声道,“她想要旧物,我们便让她以为旧物在我们手中,且我们有商量的馀地。同时,加紧追查其他线索,找到那缺角的玉佩和另一封信。只有掌握全部线索,我们才能看清,这盘棋,到底有多少人在下,他们的棋路又是什么。”
他看向江泠月,目光柔和下来,“接下来,你与她周旋时,要更加小心。让她既抱有希望,又不敢逼得太急。其他的,交给我。”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满地落叶。
棋盘之上,棋子已纷纷落位,无形的杀气弥漫开来。而执棋之人,都在阴影中,等待着给予对手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场围绕着废太子旧物展开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中盘。
江泠月伸手抱住谢长离的腰,长舒一口气,然后慢慢的说道:“如今众人都心照不宣,我看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揭开棋盘的人,你可一定要小心。”
谢长离如今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那个。
谢长离冷笑一声,“让他们只管来,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刀硬,还是他们的脑袋硬!”
说完,他低头看向江泠月见她满目担忧,伸手拂拂她的额头,“怕什么?”
江泠月轻声说道:“如今眼前这局面已经跟上一世截然不同,我没有预知的优势,我就怕……我怕你因为我走错路,反倒是害了你性命。”
“怎么会?”谢长离轻笑一声,“我可不是赵宣,赵宣刚愎自负,又志大才疏。但凡他有几分皇上的心性,也不会做出那般对你的事情,导致他后宫乱成一团,自毁长城。”
“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别人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陛下如何看你。”江泠月望着谢长离,“你要记得你的初心,做一个纯臣,不要因任何人而改变。”
如此,才是谢长离立足之本。
她是怕谢长离为了她,反而失去了冷静与原本的立场,轻易掺和进皇子们的争斗。
这岂不是自己害了他?
谢长离微微弯腰,在江泠月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伸手揉揉她的脑袋,语气温柔道:“我知道了,这辈子你跟我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好好地。”
江泠月紧紧地抱着他,“我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长命百岁,只求你跟孩子能平安顺遂。谢长离,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许更改。”
谢长离伸手将江泠月抱在怀中,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好,不改。”
你所希望的,便是我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