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离闻言,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赞赏与深思,“主动出击?”
他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摩挲着江泠月的手背,“你想如何做?”
“靖王妃既然主动递了梯子,我们何不顺水推舟?”江泠月眸光清亮,声音压得更低,“她不是想送我玉料,邀我改日过府么?那我便应下,不仅应下,还要主动、热络些。
她要试探,我们便将计就计,反过来探她的底。她与宁安伯府老夫人同出崔氏,但关系亲疏、立场异同,我们并不真正清楚。与其在外围猜测,不如走近些看个分明。
若她们真是同谋,总能看出蛛丝马迹,若不是……或许还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些其他的消息也不一定”
她顿了顿,看向谢长离:“你觉得,靖王府今日如此急切,甚至有些失了分寸,仅仅是因为怕那些旧物见光,牵连崔家清誉吗?
我总觉得,她话里话外,对平安稳妥的强调,对夫君你莫要趟浑水的劝告,除了警告,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或者说,是某种期待落空的失望?”
谢长离神色微动:“你是说,她或许并非单纯想掩盖或拿回东西,而是……另有所图?甚至,她与老夫人所谋不同?”
“只是猜测。”江泠月道,“但今日她屡次提及看着你长大、得陛下倚重,若只想威胁或收买,大可不必一再强调这些。倒象是……在试探。”
谢长离沉默片刻,缓缓道:“袁玟提到,她姐姐说玉佩不是完整的有缺失,而缺角可能在一位崔嬷嬷处。若这位崔嬷嬷与靖王妃有关,那么这缺角的玉佩,或许不仅仅是废太子的旧物,更可能是某种信物或凭证。
靖王妃若真与废太子有旧,甚至曾暗中支持,那么废太子倒台后,她手中的凭证便成了废棋,却也可能是……将来投靠新主的筹码?
她急切想拿到完整的玉佩和信件,未必全是为了销毁,或许,是想握住更多主动权,甚至……待价而沽?”
这个推测,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却也更加合理。
靖王府地位超然却无实权,若想在新一轮的权力洗牌中保住富贵甚至更进一步,必然需要查找新的倚仗。
而掌握着关键旧物和秘密的人,就有了谈判的资本。
“所以,她接近我,拉拢你,未必是要与我们为敌,”江泠月接道,“也可能是在观察,在试探,值不值得她下注,或者,有没有合作的可能。毕竟,你是陛下最信任的刀,也是最靠近权力中心的人之一。”
谢长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若是如此,她今日的急切,倒可以解释了。袁玟被抓,东西落于我手,打乱了她的步骤,也让她看不清我的立场和意图。
她怕我直接将东西呈给陛下,断了她的念想,也怕我将其交给她的对头。所以,她要尽快摸清我的底牌,最好能把我拉到她的船上,或者至少,确保那些东西不会成为砸向她自己的石头。”
“那我们……”江泠月看向他。
“便如你所言,主动些。”谢长离做出决定,眼神锐利如刀,“过两日,你便以回礼和道谢为名,正式递帖子去靖王府拜见。礼物要精心准备,既要显出诚意,又不能太过贵重惹眼。
态度要恭谨亲近,多谢她今日照拂,对赠玉之事表示感激,顺水推舟应下改日看料子之事。在王府里,多听,多看,少说,但关键处,不妨流露出些许对我的担忧,对某些陈年旧事可能牵连我的畏惧。”
他这是要江泠月去扮演一个既享受丈夫权势,又因丈夫卷入复杂局面而忐忑不安的贵夫人,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缝隙,引靖王妃主动填补、拉拢。
“我明白了。”江泠月点头,心里已有了计较,“只是,若她真提起旧事,或暗示合作,我该如何应对?”
“不必明确答应,也不必断然拒绝。”谢长离道,“你可以说,你身为内眷,不懂朝政,但深知夫君一心为公,只知效忠陛下。然而,身为妻子,自然也盼着夫君平安顺遂,不愿见他因过往无关之事徒增烦忧。
话说得模糊些,留有馀地,重点是要听她怎么说,看她如何评价老夫人,如何提及崔嬷嬷,对废太子旧事是何态度,对几位皇子……又有何看法。”
“好。”江泠月应下,心中已开始盘算拜见的细节。
两日后,江泠月果然递了拜帖至靖王府,以答谢赏菊宴盛情并请教养菊之道为名。靖王妃似乎早有所料,很快便回了帖子,邀她过府一叙。
这次拜见,江泠月只带了孟春,备的礼是一盆品相极佳的复色菊花鸳鸯锦,并几样精致的江南点心,既不张扬,又显用心。
靖王妃在花厅见她,比之上次宴会的众星捧月,此次只有两位心腹嬷嬷在旁伺候,气氛显得私密许多。
她果然又提起玉料之事,江泠月这次顺着话头,表现出适当的兴趣与感激,话语间也流露出对谢长离公务繁忙的淡淡忧色。
靖王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叹息道:“陛下倚重,是长离的福气,也是辛苦。尤其是近来,听说为了些前朝旧案,很是不易。有些事啊,时过境迁,当事人都不在了,何必再深究,平白惹来是非。”
她观察着江泠月的表情,似不经意道,“就象我那早逝的族妹,宁安伯府的老夫人,性子倔强,有些旧事看得比谁都重,到头来……唉。”
江泠月适时露出疑惑又关切的神情:“王妃是说……老夫人她?”
靖王妃摇摇头,似有无限感慨:“她与我虽同出崔氏,但性子、想法却大不相同。我总劝她,有些事,有些人,过去了就放下吧,执着无益。
可她……大约是年轻时经历的多了,总也看不开。就比如,对当年宫里的一些旧人旧事,她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