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道人亦为散修出身,其年少时上山狩猎,不小心跌落悬崖,大难不死,在一处岩洞中见到一具尸骸,又获得一份道诀心法,名为《野火烧天术》。
名字十分霸道威猛,可惜是个残本。
他天资不俗,而且心性坚毅,凭着半部法诀,一路修习,寻师求学,交朋结友,最终修炼到练气三层的境界。
此般修为,在整个鉴国中,已经属于顶尖水平,故被称为“活神仙”,并顺理成章地成为散仙盟盟主。
只无奈练气三层,已是云鹤道人所能企及的顶点,随着年老,盛极而衰,近年来渐渐开始走下坡路了。
人越老,越怕死。
到了此际,心思慢慢产生改变。
他其实想过要去依附豫王的,然而豫王那边,并没有匹配合适的位置。
再加之散仙盟的宗旨准则,与豫王的作风做派背道而驰,难以走到一块去。
所以道人来到了太子赵启这边,并预定了国师的位置。
既是国师,当然得先有国才行,赵启还没有正式登基称帝呢,便只算是个大供奉的身份。
来到镇海城中,云鹤道人对于许家珍藏的天书有所意动,想要撞一撞仙缘。
当一念生,就得行动起来。
而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但天书没见着,便连散仙盟都要失去,对于老道而言,再没了回头路。
于是运转《野火烧天术》,气机蓬发,法念张扬,化身为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要将眼前这座小院给烧为灰烬。
此际四周,街道之上,观者如堵。
许府门外一伙、前呼后拥的蒋太傅一伙、其他的,则是附近的乡邻民众们。
其中有修士、有武者、有官吏、有兵勇,更有平民百姓。
他们的目光全神贯注地落在云鹤道人的身上,此刻感受到一股灼热之意,如同在凝视着一团烈火,使得眼睛颇为不适。
相距得近的,都不禁口干舌燥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生怕会惹火烧身。
好强大的法念!
许清远第一次替陈少游感到了担心。
而蒋太傅的嘴角则弯成一道弧线,隐隐有笑意流露。
他其实并不清楚云鹤道人实力如何。
作为一位正宗的儒家之士,蒋太傅甚至对于法师术士等都天生厌恶。
但屠龙术讲究的便是一个中庸平衡,左右逢源,物尽所用。
至于自己,现在作壁上观,舒服得很。
众目睽睽之下,云鹤道人举步而行,眼看要闯进去了。
就在这时,有一道淡然的声音响起:“风来!”
这两字十分清淅,如同耳语,不止云鹤道人听到了,在场的其他人,竟都听到了。
众人为之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一些人甚至下意识地认为是云鹤道人自己说的。
毕竟风风火火,两者经常绑在一起使用。
风者,本来就能助火势。
但云鹤道人心里很清楚,根本不是自己说的“风来”,而是院子里的那个人说的。
说起来,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对方,只知道是个翩然少年郎。
也许,正是“少年郎”的这个印象,使得某些判断出现了误差。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只能往前,将对方狠狠地击败,才能挽回颜面,挽回名声。
“风来!”
下一刻,风真的来了。
老道感觉到这风吹到自己的身上,凉飕飕的,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意。
吹到身上的不仅仅风,还有火。
风把“野火”给吹了回头,没有烧到别人,却是要把自己给烧了。
在刹那间,云鹤道人的一颗心不禁沉坠了下去,他不甘坐以待毙,凝神以对,把所有的法念都聚集过来,看能不能将风和火给推开。
然而徒劳无功,根本做不到。
他不由地想:要是自己年轻二十岁,不,哪怕再年轻十岁,结果都可能得以改变。
奈何岁月,终是无情。
“啊!”
老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重重地摔出去,在地上滚了两滚。
他奋力地抬起头,看着那个从院子里走出来的人。
果真是个容貌韶秀的少年郎。
于是嘶哑着声音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少游看着他,并未回答。
皆因这个问题有点模糊,很难有标准而正确的答案。
云鹤道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都颤斗了:“你,你是外面的人?”
陈少游微一沉吟,终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老道嘴里喃喃说道,颓然而坐,好让自己能保持住最后的一份体面。
随即又挣扎地问:“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大?那天,是不是很高?”
陈少游又点了点头:“是。”
“只可惜,贫道再也走不出去,看不到了————”
说完,云鹤道人头一歪,就此气绝。
修行不是请客吃饭,斗法更不是弹琴吹箫,会见血,会死人的。
满场寂静。
其实很多的人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更搞不懂。
人群中,周进亭等散修露出了哀戚之意。他们深知斗法之际的玄奥,说白了,就是老道落败,生机耗尽而亡。
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对错是非可言。
如果败的是陈少游,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迟疑了下,周进亭终是走了出来,对陈少游道:“先生,我可否把道长的尸首收殓了。”
“当然。”
“多谢先生。”
周进亭立刻招呼一众散修过来帮忙,很快把尸首抬走。至于是入土为安,还是火化,则是他们的安排。
许清远站在那边,尤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和陈少游说话。
他现在的心情相当兴奋,又有些疑惑。
陈少游施展神通手段收服了一众散修,然后让他们投奔到许家来。
此举让许家如虎添翼,实力激增,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那么,陈少游是否是早想好了这一步,借此投桃报李,回馈天书的人情?
可也不对,许珺赠宝,本身就是为了回报恩情。
哪有报来报去,没完没了的?
又或许,根本就是自己想多,人家只是随手为之。
许清远猛地发现,自家半辈子的人情世故,谋略盘算,在陈少游身上统统无法套用。
这大概便是修家们总喜欢挂在嘴边的“超脱”吧。
只是说着简单,想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
得得得!
急促如暴雨的马蹄声响起。
马未到,人先至。
一道矫健的身影施展轻功绝学,从马背上疾掠而起,借力腾空飞来,落在场中。
正是许珺。
少女秀眉如刀,明眸似箭,手中弱水宝剑直指蒋太傅,杀气腾腾。
许清远吓一跳,急忙上前唤住:“珺儿,你莫冲动,要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