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了又催，大姐夫死活不肯去医院，觉得那是天大的羞辱：“没毛病也得被瞧出毛病来！丢不起那人！”
一拖又是两三年，林秋都过了三十。
也不知道怎么说通的，两口子终于磨磨蹭蹭去了医院。
结果谁也没告诉，只是没多久，就有邻居瞧见林秋婆婆天天守着个药罐子，问起来，老太太眼皮一耷拉：“俩孩子的，都调理调理。”
这话传开来，意思不言而喻。
原主妈心里那口气堵得厉害，大女儿再怎么比不上其他孩子，那也是亲闺女。
这些年她不是没说过这样下去不行，可大女儿当面应了，背地里敷衍，甚至把她教的一些话转头就告诉她婆婆。
她婆婆就说：“你妈的话是不是为你好，你得自己判断。你们是亲母女，我到底是个做婆婆的，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秋啊，做姑娘的时候，你妈对你咋样，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你到家里来，我对你咋样，你爸爸对你咋样，大超对你咋样，小美这个小姑子做的咋样，你心里得有杆秤。”
“亲疏远近，以后是跟谁相处一辈子，你总要想明白。”
林秋思考的结果，就是对家里更疏远了。
原主妈生气，可也没办法，自己姑娘傻傻的分不清好赖，她能怎么办？
管不了就不管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大女儿这根刺还没拔出来，小女儿林乐悠竟直接在她心口捅了个窟窿！
林乐悠怀孕了。
消息砸下来，原主妈眼前一黑，扶着桌子才站稳，声音都在抖：“说！那混账东西是谁？！”
林乐悠咬死了嘴唇，一个字不吐，问急了就哭得天崩地裂，要死要活。
从小宠到大的闺女，打不得骂不得，原主妈气得肝疼。
原主爸更是暴跳如雷，家里能摔的东西倒了大霉。
“行！你不说是吧？”原主爸指着小女儿的鼻子，目眦欲裂，“孩子必须打掉！明天就去！”
“我不！”林乐悠梗着脖子，年轻的脸上一片决绝，“我成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这是我的孩子，谁敢动！”
“反了你了！”原主爸怒火冲天，“有本事你就硬气到底！滚出这个家，自己挣饭吃，老子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原主爸能发狠，原主妈却终究硬不起心肠。
小女儿林乐悠挺着日渐明显的肚子，最终还是在家里住了下来。
原主爸之所以能沉默地接受这个结果，是因为原主妈私下跟他交了底：“老林，你先别急。乐悠这孩子，生下来……咱想想办法。”
她压低声音：“大姑娘那边不是一直没动静吗？这孩子，生下来要是健康……能不能……抱给大姑娘？”
这个考虑压住了原主爸的暴怒。
他没说同意，也没再提让林乐悠滚出去的话，只是抽烟抽得更凶了，家里的气氛沉滞得能拧出水来。
至于大女儿林秋和她婆家愿不愿意，那就两说了。
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起的浪花最先拍碎的，却是原主看似即将靠岸的婚姻小船。
原主二十八了，和女朋友爱情长跑五六年，自己省吃俭用终于攒够了彩礼，婚事刚提上日程。
家里这桩丑闻传来，女朋友沉默了几天，再见面时，脸上已没了待嫁的喜悦，只剩下现实的忧虑。
“咱俩都不小了，结了婚肯定想要孩子。到时候……你妈能帮我们带吗？我妈得给我弟看孩子，指望不上。按常理，不都是婆婆帮忙吗？”
她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以后这孩子怎么办？吃喝拉撒，上学成家，谁负责？你妹妹现在自己都养不活。”
“最关键的是，孩子爸爸是谁？什么家庭背景？以后会不会找来？这些都是不定时炸弹。”
她抬眼，目光里带着最后的期待和审视：“这些事，你家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又怎么想？”
原主被问懵了。
他光顾着为家里的事烦躁，哪里想过这么多深远？
被女朋友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他本能地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愚蠢的方式——转身回家，原封不动地把话抛给了正一肚子火没处撒的原主妈。
果然，原主妈一听就炸了，连日来的憋屈、焦虑、对未来的恐慌，全化作了尖利的怒火，冲着儿子倾泻而出：
“爱嫁不嫁！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还拿起乔来了！这还没过门呢，就想插手管婆家的事，嫌弃小姑子？这么有主意、这么会算计的儿媳妇，我要不起！”
“离了我儿子，我看她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呸！”
“跟她分了！”
原主心里自然不乐意。
他和女朋友感情深厚，这些年他家境一般，女朋友没嫌弃他穷，硬是陪他等了五六年熬出头。他不想分手。
可他习惯了顺从，从不敢真正违逆强势的母亲。
挣扎再三，他只能对着女朋友带着一丝恳求试探道：“要不……咱们晚几年再要孩子？”
女朋友看着他，眼里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那眼神里有失望，有难以置信，最终归于一片冰冷的决绝。
“不用等了。”她说，“我们分手吧。”
无论原主事后如何痛哭流涕、笨拙地挽回，她都再不回头。
他彻底懵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啊？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说什么了？他不过是把问题拿出来商量，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他是真的伤了心，觉得女人心海底针，爱情靠不住。
之后原主妈心急火燎给他安排的相亲，他一次都不去，用消极沉默对抗着内心的失落和母亲的掌控。
等到蹉跎到三十好几，自己终于从那股偏执的伤心劲里缓过来，想要正经找个伴成家时，才发现婚恋市场上早已物是人非。
介绍来的，不是这里有明显短板，就是那里有难言之隐，最常见的就是带着孩子的二婚女性。
心气犹在的原主自然不乐意，总觉得委屈。
原主妈起初还催得紧，四处托人，可看着儿子挑挑拣拣、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那股心气也渐渐散了。
后来，她索性也不管了。
所有的重心一下子全都倾注到了这个新出生的、名叫林多多的小婴儿身上。
原主妈那个“把孩子抱给大女儿”的盘算，被林秋的婆婆毫不客气地堵了回来。
老太太话说得直白又刺耳：“抱养的能跟亲生的比？两个孩子年纪又不大，身体也在调养，迟早能有自己的亲骨肉。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可不要。”
孩子既然生了下来，无论如何也是一条命，总不能真扔了。
原主爸脸色铁青，对这个突如其来、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孙女，他连多看一眼都嫌烦，态度冷淡得像对待一个不相干的物件。
女儿林乐悠更是离谱，她嫌弃这是个女孩，生产后连一口母乳都不肯喂，理由是影响身材恢复。
于是，照顾林多多的重任，别无选择地、沉沉地压在了原主妈一个人肩上。
原主妈哪里来那么多钱？
照顾一个婴儿，奶粉、尿布、衣物、偶尔的小病小痛……哪一样不花钱？
她自己那点退休金，对付日常开销都紧巴巴。
小女儿林乐悠生了孩子后，理直气壮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工作有一搭没一搭，自己赚的钱还不够她买衣服化妆品，根本指望不上。
环顾四周，这个家里唯一还能“指望”上的，就剩下那个没成家、没拖累、有一份稳定工作的原主了。
于是，原主顺理成章地成了原主妈最主要的“经济支柱”和“情绪出口”。
“你一个人，花销少，工资放着也是放着。家里现在这么难，你忍心看着多多连罐奶粉都喝不上？”
原主妈的话，从一开始的商量，渐渐变成了不容置疑的要求。
原主每月一大半工资“上交”，自己缩衣节食，日子过得紧巴巴。
这还不算完。
林乐澄谈了对象，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对方要求在城里买房，彩礼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原主妈又把目光投向了大儿子。
毕竟原主之前省吃俭用攒下的彩礼钱，因为婚事没成，还在手里。
“乐澄是你亲弟弟，他结婚是咱家头等大事。你这个当大哥的，不能不帮一把。”
她软硬兼施，眼泪和道理齐飞，“那钱你先‘借’给妈，给乐澄应应急。等以后他缓过来，妈一定让他还你。你们是亲兄弟，一个妈生的，血浓于水，要互相帮衬啊！”
“互相帮衬”，这句话原主听了半辈子。
以前是让他让着弟弟妹妹，现在是让他支援弟弟。
看着母亲焦急又带着哀求的脸，想着那个从小被偏疼的弟弟，原主心里堵得慌，
可多年来的顺从习惯和“长子责任”的枷锁，让他最终还是松了口，拿出了那笔他为自己娶媳妇攒的彩礼钱。
钱拿走了，一家人哪来的借条？
原主妈转手就把钱给了林乐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风风光光把媳妇娶进了门。
时光荏苒，原主工资上缴，哪来的钱搞对象，错过了最后的婚恋时机，真正成了“老大难”。
原主妈起初还念叨几句，后来眼见林多多一天天长大，小儿子也生了孙子，她那点所剩不多的精力，便彻底分流，再也顾不上大儿子的终身大事了。
等到原主年老体衰，需要人养老照料的时候，林多多拒绝照料他。
“我是姥姥带大的。小时候谁管过我？我只孝敬我姥姥，别人我管不着！”
而被原主妈偏心扶持起来、如今日子过得不错的林乐澄和媳妇，则对当初那笔“借款”矢口否认：“妈，什么钱？那钱不是您当初心疼我们结婚难，补贴给我们的吗？怎么成大哥借的了？大哥，你有借条吗？妈给我的，怎么就成了你借给我了？没这个道理！”
原主看着弟弟弟媳理直气壮的脸，看着母亲躲闪的眼神，再看向一旁声明只养姥姥、与自己同样疏远的林多多，只觉得浑身冰凉。
他的付出、牺牲、隐忍，到头来，换来的竟是亲人的否认、推诿，和一个孤零零、无人照料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