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端着两碗粥从篝火边回来时，手有些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厢里，尚枣和尚砚辰已经准备好了。
小几上摊开几张干饼子，水袋放在一旁。
春芽将粥碗放下，迅速从怀里取出那个扁平的木盒，打开盖子，将两碗粥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
粥还烫，白色的蒸汽在昏暗的光线下袅袅升起。
“盖严实。”尚枣低声吩咐。
春芽点头，将盒盖扣紧，又用布条缠了好几圈，确保不会漏出来。
然后将盒子塞进座位下的暗格里。
三个人围坐在小几旁，开始啃那些又干又硬的饼子。
饼子确实难以下咽，但谁也没抱怨。
尚枣吃得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尚砚辰则吃得快些，但眼神始终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春芽一边吃，一边不时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窥视。
饭后，尚枣将斗篷披上，帽兜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
春芽也如法炮制。
尚砚辰则将斗篷随意搭在肩上，看似随意，实则将藏在里面的短刃调整到最容易拔出的位置。
三人下了马车，在篝火旁选了个离武行师傅们稍远的位置，铺开毯子，佯装休息。
篝火噼啪燃烧着，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武行的师傅们还在吃饭，说笑声、碗筷碰撞声在寂静的山夜里格外清晰。
于师傅似乎吃得最多，一连喝了两大碗粥，还吃了不少泡软的饼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尚枣闭着眼睛，但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周围的每一点声响。
她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不知名鸟兽的啼鸣，还有···武行师傅们渐渐粗重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一个年轻的武行师傅突然“哎哟”了一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咋了，小六？”
赵师傅抬头问。
小六脸色不太好看，左右看了一眼，连忙朝树林深处跑去。
“我去方便一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尚砚辰睁开眼睛，和尚枣对视一眼。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交换了信息。
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武行师傅也站了起来，表情痛苦。
他话没说完，就捂着肚子跑了。
于师傅的脸色也开始发白，额头渗出冷汗。
他猛地站起身，差点摔倒：“我憋不住了···”
话音刚落，他也冲进了树林。
篝火旁只剩下赵师傅和两个年纪稍大的武行师傅。
赵师傅的脸色铁青，他强忍着腹中的绞痛，目光扫向尚枣三人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尚砚辰也“哎哟”一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他表情痛苦，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说完，不等赵师傅回应，就跌跌撞撞地朝树林另一个方向跑去，那是和尚枣她们事先商量好的、不同的逃跑方向。
赵师傅盯着尚砚辰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腹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忍住。
尚枣见时机成熟，也装作痛苦的样子呻吟起来。
春芽连忙凑过来。
“小姐，怎么了？”
尚枣捂着腹部，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这是她用力憋气憋出来的。
“是，是！”
春芽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跑向马车。
她钻进车厢，动作迅速地从暗格里取出准备好的小包袱，取出里面的文书、路引、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她将这些塞进自己的衣服里，又检查了一遍匕首是否在袖中容易摸到的地方。
然后她拿起一卷草纸，跳下马车，借着斗篷的掩护，跑回尚枣身边。
“小姐，草纸拿来了。”
春芽声音带着急切，演得极其逼真。
尚枣由春芽搀扶着站起身，脚步虚浮。
她故意提高声音，让赵师傅能听见。
“小姐，这边！”
春芽指着树林深处。
“这边没人，咱们去这边！”
两人互相搀扶着，朝树林深处走去。
尚枣的脚步看似踉跄，实则每一步都踩得稳。
春芽则时不时回头张望，一副警惕又慌张的模样。
走进树林约十几步，确认已经脱离篝火的光照范围、身后无人跟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松开了搀扶的手。
“跑！”
尚枣低喝一声。
两人拔腿就跑。
黑夜中的山林如同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
树木的枝桠在头顶交错，将本就微弱的星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稍不留神就会绊倒。
尚枣和春芽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
她们不敢停，也不敢回头看。
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息声、脚步声，还有风吹过树林的呼啸声。
不知跑了多久，春芽终于撑不住了。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倒在一棵大树旁，呼哧带喘，连话都说不出来。
尚枣也停下来，背靠着树干，大口喘着气。
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里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春芽瘫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说完整句话，“他们···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吧？”
她说着，伸手扯下斗篷的帽兜。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水光。
尚枣却摇头，声音虽然喘，但语气坚决。
她环顾四周。
黑暗中的山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那些张牙舞爪的树影，那些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窸窣声响，都让人心惊胆战。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尚枣知道，停下来更危险。
春芽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说的是实话。
作为尚枣的贴身丫鬟，她平日里最多就是在府里走动，端茶送水，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生死逃亡。
尚枣看着她疲惫不堪的样子，心软了一瞬，但随即又硬起来。
她走过去，伸出手。
“跑不动，我们就慢慢走。总之，绝对不能停下来。”
春芽看着尚枣伸出的手，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尚枣用力将春芽拉起来，两人再次互相搀扶着，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腿像是灌了铅。
但她们不敢停，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