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燃烧，橘红色的火光在浓稠的夜色中撕开一片光亮，却也投下更多摇曳不定的阴影。
粟米粥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蒸汽混着谷物香气，在微凉的夜空中袅袅升起。
尚砚辰端着碗站在锅边，眼神看似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粥，实则余光始终在留意着周围的情况。
那个姓于的武行师傅就蹲在对面，拿着一根树枝不时搅动着锅底，防止粥糊锅。
药粉还在尚砚辰的袖袋里，被小心地包在油纸中。
他已经试了两次想靠近锅边，都被于师傅无意中挡了回来。
这人看似随意，实则警惕性很高。
尚砚辰眉头微皱，脑子飞快转动。
他瞥见旁边石头上放着的干粮包裹，那是早上从驿站买的饼子，又干又硬，啃起来费牙。
于师傅吃饭时总是一脸痛苦，尤其是啃饼子的时候，捂着腮帮子，半天才咬下一小口。
一个念头闪过。
尚砚辰转身走到干粮包裹旁，取出几张饼子。
他背对着众人，用身体遮挡住手上的动作，迅速打开袖袋里的油纸包，将药粉倒在掌心里。
然后他走到水袋旁，装作要喝水，实则迅速将药粉倒进空碗里，又倒了些水，用指尖搅匀。
药粉遇水即溶，变成一碗无色的液体。
他环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他，将其中一张饼子浸泡到混入药粉的液体里。
而后他拿着这几张饼子走到了锅边。
尚砚辰声音自然，带着商量的口气。
“这粥熬得这么稀，光喝粥不顶饱，直接啃饼子又太干。咱们把饼子撕碎了泡粥里，一起热热咕嘟一下？这样饼子软和，也好下咽。”
他说着，将手里那张没有问题的干硬饼子在于师傅面前晃了晃。
于师傅正为今晚又要啃这硬饼子发愁，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哎，这主意好！还是尚举人读书人脑子活络！”
他接过饼子，开始笨拙地撕扯。
饼子确实硬，他撕得费劲，碎屑掉了一地。
尚砚辰见状，连忙拿着饼子跟着一起撕。
见于师傅撕完后，又递给他一张没有问题的饼子。
“于师傅，给，这是早上从驿站买的，新鲜着呢。咱们一起撕，快些。”
于师傅接过饼子，不疑有他，继续埋头撕扯。
尚砚辰也拿起一张饼子，边撕边往锅里丢。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每一下都精准地将饼子碎块丢在锅中央，很快沉入粥里。
就在这时，尚枣眼神示意春芽，春芽点头表示明白了。
站在不远处的春芽朝着尚砚辰的方向走去。
她走得有些急，脚步在碎石路上发出窸窣声响。
快到锅边时，她突然提高声音喊道：“于师傅～砚辰少爷～我来帮你们啊！”
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于师傅正专注地撕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然后他下意识地抬头，朝春芽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于师傅视线移开的刹那。
尚砚辰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他将那张浸了药水的饼子从袖中滑出，手腕一抖，饼子划过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地落入沸腾的粥锅中。
“扑通”一声轻响，落在了粥表面上。
整个过程不到一息时间。
紧接着，尚砚辰佯装被春芽吓到，手忙脚乱地后退一步，嘴里嚷嚷着。
“你个死丫头，瞎喊什么！吓我一跳！”
“你看你看，不小心把整张饼子都掉锅里了！还没掰碎呢！”
尚砚辰一脸懊恼，指着锅里的饼子对于师傅说。
春芽已经走到近前，看见尚砚辰这副模样，立刻配合地露出一副委屈表情，眼圈都红了。
她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发抖，看起来真像是被吓坏了。
于师傅看看锅里的整张饼子，又看看春芽委屈的模样，摆摆手道：
“尚举人，春芽姑娘也不是故意的。
掉里面就掉里面了，这饼子本来就是要丢锅里一起煮的，没事。
一会儿搅和搅和，煮烂了就行了。”
正说着，尚枣从马车那边走了过来。
她戴着惟帽，薄纱在火光中泛着柔和的光。
步伐从容，声音平静。
“砚辰哥，怎么了这是？”
尚砚辰立刻转向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枣儿妹妹，你这个丫鬟一惊一乍的，一点都不够稳重！
刚才突然那么一喊，吓得我手一抖，整张饼子都掉锅里了！”
他说着，还特意指了指锅里。
那张完整的饼子正慢慢沉下去，周围冒出细小的气泡。
春芽立刻低下头，声音更委屈了。
尚枣静静站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主子的威严。
“春芽，尚家的规矩你该懂的。惊扰主子，本该杖责。
念在出门在外，你还得伺候我，就免了杖责。
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你可认罚？”
春芽的肩膀抖了抖，声音哽咽。
春芽捂着脸，转身跑开了。
她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低声啜泣。
尚枣这才转向尚砚辰，语气缓和下来。
“砚辰哥，是妹妹没有教好下人。这丫头我已经处罚了，还请哥哥担待一二。”
尚砚辰板着脸，语气依然不满。
“枣儿妹妹，哥哥可得好好说说你。丫鬟不能这么惯着，该罚还得罚。
你看看她，主子还没发话，她就委屈地跑了，一点丫鬟的样子都没有！”
他说得义正辞严，脸上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恰到好处。
尚枣微微低头，声音里带上几分歉意。
“砚辰哥别生气。这样吧，妹妹那里有一套《章子游记》，一直收在行李里。
哥哥若是喜欢，妹妹送给哥哥赔礼如何？”
尚砚辰的眼睛立刻亮了，这次不是装的，他是真喜欢那套书。
“枣儿妹妹当真？那套《章子游记》可是珍本，我在湖州书肆见过一次，要价五十两！我惦记很久了！”
“自然当真。”
尚枣微微一笑，“哥哥随我去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