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贵会议召开前的最后一夜,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无声地笼罩着法兰西。从凡尔赛宫的鎏金回廊,到巴黎最阴暗的陋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恐惧的寂静。
凡尔赛宫,财政总监办公室。
内容他已经看过很多遍。
经济解剖图,清淅地揭示了教会与大贵族们,如何通过复杂的地产运作和“自愿献金”的伪装,规避了本应承担的、天文数字般的税务
同时,经济解剖图预告,如果特权阶级继续拒绝纳税,国家债务将在18个月内彻底违约,并引发一场足以吞噬所有人的金融雪崩。
那坚不可摧的逻辑,如同磐石,将为接下来所有可能的改革,披上神圣合法的外衣。
布里安知道,当他明天在会议上,将这份报告公之于众时,他将亲手激活一部无可阻挡的战争机器。
而在巴黎,这座战争的真正策源地,无数引信正燃烧着奔向各自的终点。
圣安托万区印刷厂内,轰鸣声不绝于耳。雅克正站在自己的舞台中央。
“记住!先生们!”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对着围在他身边的十几位年轻演说家做着最后的动员,“明天,当那些大人物们在凡尔赛宫里争论我们听不懂的法律时,我们要让整个巴黎,都听到我们共同的声音!我们不是暴民,我们是提出问题的公民!”
巴黎的另一端,拉丁区那间潮湿的地下室里。
他身旁散落的手稿上,一个醒目的标题宣告着一场更大风暴的来临:《人民之友报·
创刊号》。
侯爵府邸。
侯爵今晚要参加奥尔良公爵的派对,估计彻夜不归。
今晚,这里依旧只有女主人。
她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另一张年轻的面孔。
那是一张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线条如同古希腊的雕塑,清淅而冷峻。但真正让她难以忘怀的,是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眸,当他凝视你时,你会感到自己所有的伪装和心思,都被轻易地看穿。他的身姿挺拔而矫健,通过剪裁合体的外衣,能清淅地感受到那副年轻身体里,所蕴含的、与这个暮气沉沉的旧世界、旧男人格格不入的蓬勃活力。
“年轻的小子—
她对着窗外的夜色,几乎微不可闻地低语,“祝你好运———”
奥坦主教府邸。
《现代厨师的艺术》。
他读得津津有味,他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或者用银质的书签,在某个菜肴的做法旁,做出一个优雅的标记。
“—将布雷斯鸡的鸡胸肉,填入佩里戈尔产的黑松露薄片,用小牛高汤慢炖唔,有趣,非常有趣。”
他喃喃自语,跛着的那条腿,舒适地搭在脚凳上。
男仆瓦伦丁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他换上了一杯温热的、加了少许白兰地的牛奶。
“主任,”
瓦伦丁低声禀报,“奥尔良公爵那边派人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参加他们今晚的派对,他们说是在提前庆祝胜利。
塔列朗甚至没有从食谱上抬起眼晴。
“告诉他们,我为他们的乐观,向上帝致以诚挚的祝祷。”
他翻过一页,继续饶有兴致地研究着一道关于龙虾的菜肴,随口说道,“另外,替我回绝了。我最近对喧闹过敏,而且,我从不参加一场在牌局结束前,就开始庆祝的愚蠢聚会。”
瓦伦丁躬身退下。
与此同时,前皇家龙骑团上尉、剑术大师杜波依斯,正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反复擦拭着他那柄锋利的长剑。
月光如水银般从窗户泻入,照亮了剑刃上冰冷的寒光。
妻子和孩子都已睡下,整个屋子寂静无声。
“小子”
他对着剑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你真正想挥舞的剑吗?”
他停下动作,望向凡尔赛的方向,眼神深邃。“不要让—我们失望——”
奥尔良公爵的府邸。
一场通宵达旦的狂欢派对正进行到高潮。
作为反对派的领袖,他已经团结了足够的力量,准备在明天,欣赏一出“乡下主教自取其辱”的闹剧。
“为法兰西的传统干杯!”他高举酒杯,自信满满地向满堂宾客笑道。
在他看来,他们已经赢了。
巴黎左岸,公寓的楼顶天台。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动着莱昂的衣角。他独自一人站在天台的边缘,俯瞰着脚下这座灯火阑珊的城市。
远处,巴黎圣母院的尖塔、巴士底狱的棱堡、圣日耳曼区的豪宅—所有的轮廓都模糊地交织在这片深沉的夜色里。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莱昂回头,安娜裹着一条披肩,静静地站在天台的门口。
回应他的目光,她缓缓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夜色模糊了她的表情,却让她的目光显得格外明亮。她伸出手臂,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莱昂的肩膀上。
“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莱昂。”
她的声音很轻,象一句耳语,“有时候,身体的理性,也需要被安抚。”
这句话说出来,意味明显。象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空气中暖昧的宁静。
莱昂心中的那团压抑已久的火焰,一下子被点燃。他反手,握住了正在他肩上游走的那只手。
安娜的手很暖,很软,被他握住时,微微一颤,但没有抽离。
莱昂转过身,两人近在尺。
夜色如墨,却无法掩盖她眼眸中那两簇跳动的火焰。
然后,莱昂微微前倾,吻上了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