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皇宫。
奥尔良公爵的府邸,以其开放的庭院、时髦的店铺和伤风败俗的剧院而闻名。这里是全巴黎最自由、最叛逆、也是距离王权最遥远的一片法外之地。
今夜,在这座宫殿最深处的一间密室里,法兰西王国最古老、最强大的权势,正汇聚一堂。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雪茄烟味和陈年白兰地的醇香。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二世,正慵懒地靠在主位的扶手椅上。他身材微胖,面色红润,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他的左手边,坐着以维尼奥公爵为首的几位最高阶的佩剑贵族,他们代表着法兰西最古老的军事传统和封地权力。而在他的右手边,则端坐着几位身着绯红色主教长袍的圣职者,为首的,正是巴黎的实际精神领袖,德·瑞格大主教。
砰!
一声怒响,密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奥尔良公爵的弟弟,沙特尔公爵,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他扯开领口的蕾丝饰边:“兄长!各位大人!我得到了最确切的情报!”
“那个弗罗斯特,那个阴沟里的老鼠,他找到新的打洞方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去拉拢最高法院的法官,也没有去游说那些外省的乡巴佬议员。”
沙特尔公爵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鄙夷,“他竟然去了沙龙!去了巴贝斯侯爵那个寡妇女儿的沙龙!他象个江湖戏子一样弹琴,象个疯子诗人一样胡言乱语,而那些蠢女人们—她们竟然就把他当成了神!”
密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几秒后,才响起几声短促而干涩的冷笑,笑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只有纯粹的厌恶。
“一个妇人客—”
维尼奥公爵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仿佛说出了什么脏东西,“他居然以为,一场政治变革,能靠女人的枕边风来完成?这是对我们所有人的羞辱!”
维尼奥公爵点头附和道:“殿下说得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只会沾污了政治的严肃性。我们不必为此费神。”
“不,这恰恰是此人最阴险、最可怕的地方。”
其他人都带着疑惑的表情转过来。
大主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的妻子、情妇,她们掌握着你们的社交圈,影响着你们的情绪,甚至—保管着你们家族的一部分流动资金。那个年轻人,他不是在讨好女人,他是在招募我们后院的叛军!”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大主教说得对。”
奥尔良公爵终于开口了,“我承认,我们还是低估了他。我以为他是一头狼,会从正面扑过来。没想到,他是一窝白蚁,企图从内部,蛀空我们的根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众人中央,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布里安是一把锤子,想砸开我们的大门。而弗罗斯特,就是涂在锤子上的毒药。我们必须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个简单的碰杯,法兰西王国两大最顽固、最强大的特权阶级,在这一刻,正式缔结了攻守同盟。
“那—兄长,”
沙特尔公爵眼中闪过狠意,“对付这种不守规矩的毒蛇,以防万一,我们也不必讲什么规矩!让我来安排,一场‘意外’,干净利落!”
“愚蠢。”
奥尔良公爵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东印度公司的事,已经让国王很不满了。任何在会议前的轻举妄动,都可能引火烧身,让我们失去立场。”
沙特尔公爵的脸色由青转白,不再言语。
“诸位,我们的战场,在显贵会议上。”
奥尔良公爵靠回椅背,他看向维尼奥公爵:“维尼奥,你在外省贵族里声望最高。我要你在会议开始前,串联好所有人。记住,告诉他们,这次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我们的钱,更是我们免税的权利。今天能从我们身上割一寸,明天就能割一尺。这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最后,他敲了敲桌子:
“总之,我们的策略很简单。第一,守。在税收问题上,寸步不让,结成统一阵线。
第二,攻。”
他慢悠悠地说道:“布里安既然敢把国家的帐本公开,那我们就帮他,算得更清楚一点。宫廷的开销、王后的珠宝、各项不明不白的皇家赏赐—这些,难道不比向我们这些‘王国栋梁’开刀,更应该被削减吗?”
一阵心领神会的、压抑的笑声,在密室中响起。
“至于那个弗罗斯特—”
奥尔良公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就让他在贵妇们的裙子底下,多做几天美梦吧。等我们在会议上,把他老板布里安的脊梁骨一寸寸打断之后,他这条无家可归的野狗,自然会有无数人抢着去处理。”
他端起酒杯,结束了这场会议:
“诸位,准备好上场吧。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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