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走廊里挤满了行色匆匆的官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恐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呛人味道和纸张发霉的气息,往日里优雅的窃窃私语,此刻被高声的争吵和此起彼伏的叹息所取代。
“弗罗斯特先生!”
男爵将莱昂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恐惧:“交易所外面,聚集了上百名破产的银行家和投资者,他们高喊着要财政部给个说法!还有几位大人……直接在布里安大臣的办公室里哭诉,说他们毕生的积蓄都随着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化为乌有了!”
莱昂的表情平静无波,但内心早已了然。
这是必然会到来的馀波。
他点了点头,穿过歇斯底里的人群,向着财政大臣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布里安大主教疲惫而愤怒的咆哮:
“……够了!先生们!哭泣和指责能让你们的利弗尔回来吗?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解决方案,不是更多的麻烦!”
莱昂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几位身居高位的税务官、王室司库,象一群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而布里安,正烦躁地在巨大的地图前踱步,平日里的从容镇定荡然无存。
看到莱昂进来,布里安仿佛看到了救星。
“莱昂!你来了!”
他立刻挥手让其他官员出去,“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和弗罗斯特先生单独谈谈!”
待其他人离开后,布里安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他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团糟!彻头彻尾的一团糟!”
他指着窗外巴黎的方向,“东印度公司完了,莱昂。它不仅仅是一个公司,它是王国的金融支柱之一。现在它倒了,整个巴黎的信贷体系都濒临崩溃!银行拒绝放贷,商人们的汇票无法兑现,再这样下去,不出一个月,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工坊倒闭!”
布里安看着莱昂,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依赖:“我知道,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奥尔良派系的影子。但现在不是追查凶手的时候。我现在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立刻稳定局势的计划!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阁下,您说的没错。现在任何试图‘救市’的举动,都是将更多的钱扔进无底洞。”
莱昂开口了,“在洪水面前,我们不能去堵每一个决口,而是要立刻控制住洪水的源头。”
“源头?”
“是的。”
莱昂冷冷地说,“源头就是法属东印度公司这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只要它一天还漂浮在市场上,恐慌就不会停止。投机者们会继续撕咬它的残骸,债主们会为了抢夺所剩无几的资产而引发新的冲突。”
他停顿了一下,给布里安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抛出了他的内核方案。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也是唯一可行的一步,就是——由财政部出面,立刻对东印度公司的所有在法资产,进行全面的调查与查封!”
布里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查封?以上帝的名义,莱昂……这可是东印度公司!它的股东里有几十位佩剑贵族,甚至还有王室的远亲!我们没有国王的命令,擅自查封……这是在向整个特权阶层宣战!”
“恰恰相反,阁下。”
莱昂坚持,“我们这么做,正是在保护国王的利益,也是在保护那些无辜股东的利益!”
他向前一步,条分缕析地说道:
“第一,我们查封,而非没收。我们的名义是:‘为防止国有资产和股东利益在混乱中进一步流失,财政部奉命对公司资产进行临时性监管和清点’。这是在保护,不是在掠夺。”
“第二,这是在彰显王权。我们不是代表财政部,而是代表国王陛下,对一个濒临崩溃、威胁王国金融秩序的机构,行使最终裁决权。这非但不会激怒所有人,反而会让那些中小股东看到希望,认为王室在为他们做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莱昂看着布里安,“阁下,您必须尽快去见陛下。您要告诉他,市场已经失控,而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唯一一个能立刻稳定局势的紧急预案。您不是去向陛下请求许可的,您是去向他展示您的果决与担当的。陛下讨厌麻烦,但他更欣赏能为他解决麻烦的臣子。”
听完莱昂说的,布里安张嘴本来准备反驳,但是半天不知道怎么反驳。
反而,他那因为混乱而迟钝的大脑,被这套清淅、果决、且在政治上无懈可击的方案重新激活。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在所有人都被洪水吓得不知所措时,只有他,冷静地指出了源头,并立刻设计出了一艘足以应对洪峰的方舟。
“我明白了……”
布里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莱昂,你立刻去起草一份详细的行动纲领。组建一个调查小组,成员由你来定!我要在今天下午日落之前,看到这份文档放在我的桌上!”
随着布里安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宁静。
莱昂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依旧慌乱的人群,眼神幽深。
风暴,由他掀起。
而现在,怕是整个王国都希望他成为那个驾驭风暴的陀手。
回到办公室,他并没有直接开始着手起草什么行动纲领,而是叫来了奥古斯特。
“先生,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忠心的秘书为他端上咖啡和面包。
“奥古斯特,”
莱昂没有碰早餐,“我需要一名教师。最好的那种。”
“教师?您是指……语言还是历史?”
“防身术。”
莱昂说道,“我需要学习如何使用武器,如何应对突发的袭击。我要学习剑术,也要学习射击。帮我找一个巴黎最好的老师,钱不是问题,但我要求他绝对可靠,而且有真正的实战经验,不是那些只会在沙龙里表演花架子的所谓‘击剑大师’。”
奥古斯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他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先生。交给我就好。”
奥古斯特的效率极高。
仅仅三个小时之后,他就为莱昂引荐了一位完美的人选。
那是一位名叫杜波依斯的中年男人,身姿挺拔如松,脸上带着几道浅浅的伤疤,眼神平静而锐利。
他曾是法军皇家龙骑兵团的一名上尉,在七年战争中,于普鲁士的冰天雪地里厮杀过,也曾在加拿大的原始森林里与英国人周旋。退役后,他便在巴黎低调地生活。
没有过多的寒喧,莱昂只是让他在庭院里展示了一下他的剑术。杜波依斯拔出他的军刀,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简单的劈、刺、格挡,但每一招都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本能。
“就您了,杜波依斯先生。”
莱昂当场拍板,并开出了一个让这位落魄军官无法拒绝的丰厚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