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的第七个清晨,茶寮的竹帘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我正学着用松针穿引茶饼,忽然听见茶隐在院中轻叩石臼的声音。
我俯身细听。第一盏发出清越的磬音,带着岩壁的回响;第二盏如溪流漱石,隐约有兰香浮动;第三盏却寂然无声,只在耳畔留下冰凉的触感。
午后骤雨初歇,茶隐带我去后山采一种叫\"云雾衣\"的苔藓。这种青灰色苔藓只生在百年以上茶树的枝干凹陷处,是天然的茶巾。
归途经过一片野茶园,茶隐突然驻足。他拨开灌木,露出株被雷劈过的老茶树。焦黑的树干上,新发的嫩芽竟泛着金边。
采摘时须对着阳光,只取叶尖三毫。我的手指被茶叶边缘的锯齿划出血珠,茶隐却让我把血滴在茶篓里。
当晚焙茶时,茶隐在炭火里埋了七颗青石子。,能让茶叶吸收星辰之力。子夜时分,茶香突然变得清冷,我们打开焙笼,发现茶叶表面凝着细小的露珠。
我按他说的时辰瀹茶,茶汤里竟浮现出模糊的亭台楼阁。茶隐说那是我前世居住过的江南园林,而茶叶中残留的\"亭台香\",正是我今生痴迷茶道的缘起。
惊蛰前夜,茶隐取出套乌木茶则。这些茶则形制古拙,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宋代茶人用雷击木所制,能辨茶叶的\"善恶根\"。
我在茶寮的第三个月,终于迎来终极考验。茶隐封了茶室七日,让我独自完成从采摘到烘焙的全过程。环节,我忽然领悟到手法要如春风拂柳——太急则伤叶脉,太缓则滞涩气。
开炉那日,茶隐将我的茶与他自己制的茶混在一起冲泡。十位老茶客盲品,竟有六人认为我的茶更胜一筹。茶隐闻言大笑,银须上沾着的茶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如今我仍保持着寅时起床焙茶的习惯。每当壶中水沸如松涛,恍惚又见茶隐在晨光中提起银壶,那水流划出的弧线,恰似他常说的一句话:\"茶道无他,唯天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