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上,再无言语。
江掠与司徒黛坦然落座。
他并未环视下方,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一丝神念去感知那些沸腾的意志。
他只是坐在那里。
他本身,就是整个议会厅的中心。
司徒黛周身的星光,与王座扶手上的星河交相辉映,让她整个人都仿佛融入了一片璀璨的星云之中,神圣而不可侵犯。
而江掠,他身下的混沌石碑椅背,仿佛在无声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光线与意志。
他一动不动,却让整个议会厅从之前的喧嚣沸腾,陷入到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寂里。
那片代表千帆联合的液态金属,其剧烈翻滚的表面彻底凝固,平滑如镜,倒映着那尊新生的王座,不敢再有半分波动。
那些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文明代表,之前因震撼而不稳的形态,此刻更是主动收缩了光芒,黯淡下去,仿佛是在表达一种本能的臣服。
下方数万席位,再无一道神念敢于逾越,去触碰那片属于人类的领域。
一种无形的秩序,在悄然间被重塑。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中。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从理事席位区域传来。
所有意志,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发出声音的,是机械族的席位。
那由无数银色液态金属构成的庞大身躯,机械先知,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遵循着最精准的计算,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他站直了身体,那双由纯粹蓝色数据流构成的眼瞳,扫过全场。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江掠与司徒黛的王座之上。
一道不含任何情绪波动的电子音,通过议会法则,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文明代表的意识核心。
“经我族最高意志裁定。”
“人类文明,是值得信赖的、拥有巨大潜力的盟友。”
话音平直,如同在陈述一段早已被验证过无数次的宇宙公理。
可这公理的内容,却让刚刚平息下去的意志海洋,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什么?
盟友?
机械族,这个在银河议会中以绝对中立和绝对理性着称,从未与任何文明结成过超越贸易协定关系的理事文明,竟然主动承认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文明为盟友?
这已经不是拉拢,这是在公开站队!
不等那些震惊的意志形成有效的疑问。
机械先知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我,机械先知,在此代表机械神族。”
“正式邀请人类文明,结成最高等级的‘攻守同盟’。”
“资源共享。”
“情报互通。”
“共御外敌!”
轰——!
如果说之前的王座拔升,是向议会证明了人类拥有了坐上牌桌的资格。
那么机械先知此刻的宣言,不亚于直接将一张王牌,狠狠地拍在了牌桌之上。
整个议会厅,彻底炸裂了。
“疯了!机械族疯了!”
“最高等级的攻守同盟?那意味着一方受敌,另一方必须无条件参战!他们怎么敢为一个新晋文明许下如此承诺!”
一道来自硅基联合体的意志,因为运算过载,其代表的晶体表面甚至迸射出混乱的电火花。
“这不可能……人类究竟给了他们什么?难道就是那个记忆核心?那份情报的价值,真的高到这种地步?”
另一个羽族代表的能量羽翼,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光芒乱闪。
这已经超出了所有文明的理解范畴。
这相当于银河系最顶级的财阀之一,突然宣布将与一个刚刚上市的新公司进行资产绑定,生死与共。
这其中的意义,远非一个席位的提升可比。
这是在向全银河宣告,人类,从此有了理事级别的靠山。
所有意志的焦点,瞬间从机械先知身上,转移到了江掠身上。
他们在等待。
等待这位新晋强者的回应。
面对如此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会如何反应?是欣喜若狂?还是故作矜持地讨价还价?
在万众瞩目之下。
江掠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很平静,与机械先知的郑重遥相呼应。
他没有去看下方那些混乱的意志,也没有去看其他理事文明的反应。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与机械先知那双由数据流构成的眼瞳对视。
然后,他吐出了两个字。
“同意。”
声音不大,却如同创世的律令,在整个议会厅中回响。
干脆。
利落。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仿佛这并非一个关乎文明命运的重大抉择,而只是同意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嗡!
随着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议会的至高法则被触动。
一道由纯粹金色法则构成的光芒,从江掠与司徒黛的王座上升起。
另一道同样的光芒,则从机械先知的席位上升起。
两道光芒在半空中交汇,瞬间编织成一条闪耀着无数古老符文的契约锁链。
那锁链之上,流淌着混沌与星光,也交织着精密的蓝色数据流。
它在空中显现了不足一秒。
随后,便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了人类与机械族的王座之中,消失不见。
盟约,成立。
不可更改。
不可违背。
直到这一刻,下方那些沸腾的意志才终于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人类与机械族,正式结盟。
银河系的政治格局,在这一天,被彻底改写。
议会厅最顶端,那十几个理事席位所在的区域,始终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但此刻,所有存在都能感受到,那片区域的意志波动,同样混乱到了极点。
唯有一个席位例外。
泰坦神王的王座。
那尊由熔岩与山脉构成的伟岸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意志波动。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方。
那目光,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同时落在了那尊新生的混沌星光王座,以及旁边不远处的机械族席位之上。
他没有说一个字。
没有任何愤怒的咆哮。
也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语。
下一秒。
他那伟岸的投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开始缓缓消散。
从脚下的山脉,到身上的熔岩,一点点化为虚无的光点。
然而,随着他投影的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从他之前所在的位置弥漫开来。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低温。
而是一种源于法则层面的冻结感,一种让所有存在都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忌惮与杀机。
仿佛一头沉睡的宇宙巨兽,被人从睡梦中惊醒,它只是睁开眼看了一眼,便再次闭上,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已经醒了。
当泰坦神王的投影彻底消失后。
那股彻骨的寒意,才缓缓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