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掌控“枯萎法则”的凋亡者转身就逃。
他化作一道不敢有丝毫停顿的灰色流光，向着宇宙深处的黑暗亡命而去。
江掠没有去看他。
一个道心已碎的圣人，已经不值得他再多投去一分注意。
他缓缓转过头。
那双漆黑的、仿佛蕴藏着宇宙初始之秘的瞳孔，穿过了喧嚣与毁灭交织的战场，越过了数以万计的卡拉战舰，直接锁定了那艘悬浮于舰队阵列最中央的，巨大骸骨旗舰。
那里，有一道最强的气息。
那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骸骨”旗舰，那颗比山脉更庞大的头骨舰桥之内。
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之上，那名卡拉指挥官神念所化的幽绿色鬼火，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摇曳，几乎要当场熄灭。
他的神念网络中，再没有了之前的惊愕与暴虐。
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坠入恒星核心的恐惧。
一拳。
仅仅一拳，就打爆了一名同阶圣人的圣躯。
一口。
就吞噬了一尊圣人的不灭圣魂。
这是什么怪物？
这不是圣人境应该拥有的力量。
这是碾压。
是更高生命层次对低等存在的绝对抹杀。
他终于明白，自己，以及整个第七清扫舰队，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悔恨与恐惧的情绪，仅仅在他的神念中存在了千分之一刹那。
下一刻，便被身为资深圣人的狠辣与决断所取代。
逃。
必须立刻逃离这片星域。
但是，在逃之前，必须给予这个恐怖的人族最致命的一击。
“所有单位，放弃能量矩阵，向旗舰坐标收缩阵型！”
“旗舰主炮，切换至‘归墟’模式，能量无上限注入！”
两道冰冷而决绝的指令，瞬间通过神念网络，下达到了每一艘卡拉战舰的核心。
嗡——！
那艘巨大的骸骨旗舰，张开的下颚骨之间，那团正在汇聚的幽绿色能量，其性质骤然改变。
所有的光芒都向内坍缩。
一团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纯粹黑暗，开始在其中孕育。
那是“归墟死光”。
是卡拉神族以凋亡法则为基础，逆向解析宇宙大寂灭理论而创造出的禁忌武器。
此光一出，法则不存，万物归于虚无，代价是整艘旗舰的能量核心都会在发射后彻底报废。
与此同时，外围的卡拉战舰开始调转方向，如同归巢的蝗群，疯狂地向着旗舰的方向靠拢，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阵，试图为旗舰的充能与撤退争取时间。
远方的星空，司徒黛维持着圣洁的光海，为残存的机械族部队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净化与修复。
她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琉璃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凝重，但她没有动。
因为她相信江掠。
战场中央。
江掠看着那艘旗舰的动作，看穿了对方的意图。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身影一闪。
没有撕裂空间。
没有法则波动。
他就那样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那艘堪比行星的骸骨旗舰正上方。
他低头俯瞰着下方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森白头骨。
然后。
抬起了脚。
一脚踏下。
这一脚踏出的瞬间，他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领域，开始了极限的压缩。
无尽的混沌，无穷的质量，被一股无法理解的伟力，凝聚成了一只脚的形态。
那不是血肉之足。
那是混沌的具象化。
是宇宙奇点的重量。
是足以压塌时空的，最纯粹的“终结”之力。
整片星域的光线，都为之一暗。
所有正在观战的存在，无论是银河议会的代表，还是幸存的机械族单位，都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窒息感。
仿佛有一块比整个星系加起来还要沉重的天幕，正缓缓压下。
骸骨旗舰的上方，一层由数万艘战舰能量共同支撑起的，厚重无比的复合式凋亡护盾瞬间张开。
灰色的护盾上，亿万符文流转，散发着枯萎万物的气息。
然而。
那只遮天蔽日的混沌巨脚，落下了。
轰——！
没有声音。
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在接触的刹那被吞噬了。
那层号称能抵挡三名圣人联手一击的凋亡护盾，在混沌巨脚的面前，脆弱得就像一个梦幻的泡影。
它甚至没有能够支撑千分之一秒。
护盾表面流转的亿万符文，在接触到混沌的瞬间便被同化、分解。
紧接着，整个护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无声地、剧烈地扭曲，而后轰然破碎，化为漫天纷飞的灰色光点。
混沌巨脚去势不减，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旗舰那巨大的头骨舰桥之上。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通过法则的震动，直接在所有存在的灵魂中响起。
那比神金还要坚硬的远古星兽头骨，从巨脚的落点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漆黑裂痕。
裂痕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向着整艘战舰疯狂蔓延。
从舰首的头骨，到舰身的肋骨龙骨，再到舰尾的脊椎……
一秒钟后。
这艘承载着卡拉神族赫赫凶名的恐怖旗舰，这头由远古星兽骸骨改造而成的战争巨兽，在这一脚之下，从头到尾，寸寸断裂。
它被硬生生地，踩碎了。
无数巨大的骨骼碎片与战舰残骸，在真空中向着四面八方爆射开来。
那刚刚汇聚成型，即将发射的“归墟死光”，也因能量核心的崩溃而当场失控，化作一团毁灭性的黑色风暴，将周围来不及躲闪的数百艘卡拉战舰卷入其中，一同化为宇宙的尘埃。
“人族——！”
就在那破碎的舰桥核心，一道蕴含着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圣魂咆哮，响彻星海。
卡拉指挥官冲了出来。
他已经舍弃了圣躯，将自己全部的圣魂与对凋亡大道的理解，燃烧到了极致。
他化作了一道凝练到极点的幽绿色流光，如同一颗划破永夜的复仇彗星，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悍然撞向了悬浮于虚空之中的江掠。
这是他身为资深圣人的最后一击。
是燃烧了一切的，最璀璨的一击。
面对这足以重创甚至抹杀任何同阶圣人的决死冲锋。
江掠的身影，在漫天战舰残骸的背景下，显得那般渺小。
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指尖向前，轻轻一点。
一缕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流，在他的指尖凝聚成一个无限小的、不断向内坍缩的黑点。
下一刻。
那道燃烧着圣魂的幽绿彗星，撞上了那个黑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道狂暴的、一往无前的幽绿流光，在距离江掠指尖不足一米的地方，骤然停滞。
它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法则，所有的意志，都被那个小小的黑点，彻底锁死。
然后。
在银河议会所有代表呆滞的意志投影中。
在所有幸存机械族单位冰冷的数据记录里。
那道代表着一名资深圣人全部存在的幽绿光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从最前端开始，一寸寸地，无声无息地，湮灭了。
没有爆炸。
没有悲鸣。
只有彻底的，归于虚无的消散。
江掠收回了手指，依旧悬立于那片破碎的星空之上。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