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签!”达卡宇不再犹豫,提起笔,郑重地在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他四王子的私印。
吴婴仔细检查了签名和印章,将文书缓缓卷起,收入怀中。
那冰冷的杀气似乎收敛了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
“记住,明日之后,依计行事。若走漏半点风声……”吴婴没有说完,只是目光扫过达卡宇的脖颈。
达卡宇浑身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吴婴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身形一晃,便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只留下达卡宇一人,心脏仍在疯狂跳动,看着摇曳的烛火,手中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签字时的颤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乃至达卡国的命运,都已经和鹰扬军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次日晚间,天空下着雨,准备充足的吴婴潜行在前往三王子府邸的路上。
这次的任务是完成这盘大棋的,必要一步。
他必须亲自暗杀三王子达卡尼,并完美嫁祸二王子达卡川。
此事若败露,他将自绝于此,所有线索到他为止,与鹰扬军再无半点干系。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达卡尼府邸的高墙,避开巡逻的护卫。
根据他对达卡尼的了解,这位王子每日夜里总会在偏厅饮酒。
吴婴没有用弩,也没有用鹰扬军的制式武器,他用的是一柄淬了蛇毒、样式普通的分水刺。
时机恰到好处。
当达卡尼醉醺醺地屏退左右,独自走向茅房时。
他从阴影中暴起,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分水刺精准地刺入达卡尼的后心,毒液瞬间发作,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吴婴随即在其伤口附近,用刺尖刻意划出几道模仿达卡川贴身侍卫惯用弯刀造成的劈砍痕迹,并将一枚派人从达卡川一名心腹身上取来的令牌饰物,巧妙地遗落在不远处的花丛中。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吴婴如同来时一样,消失在雨夜中,不留痕迹。
次日,都城震动。
三王子达卡尼遇刺身亡!现场留下的所有证据,都隐隐指向二王子达卡川。
几乎同时,两条流言如同瘟疫般在都城蔓延:
其一:“二殿下已容不下四殿下,下一个就要对他下手!”
其二:“二殿下与三殿下早有嫌隙,此次是抢先下手,永除后患!”
听得消息的达卡宇毫不犹豫,当机立断,率领早已准备好的一千亲信卫队,以外出狩猎为名,迅速离开了都城这个漩涡中心,直奔自己的封地。
而都城内,听闻爱子惨死,所有证据都指向二儿子,达卡加国王暴怒,立刻派人宣达卡川即刻进宫解释。
就在达卡川惊疑不定,不知是福是祸之时,第三条流言精准地传到了他的耳中:“陛下因三王子之死迁怒于您,此次进宫凶多吉少,是要软禁您,并已密诏四殿下回都册封为太子!”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达卡川的野心与恐惧。
他本就手握重兵,岂肯坐以待毙?
“一不做,二不休!”达卡川悍然下令,亲率本部精锐兵马,以“清君侧、面见父王”为名,直扑王宫。宫门守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血光瞬间染红了宫墙。
一场宫变,就此爆发。
达卡川成功地软禁了父亲达卡加,随后对外宣布,国王因三弟之死悲痛过度,需静养,国事暂由他代理。
消息传到封地,达卡宇表现得悲痛欲绝。
他立刻在封地竖起大旗,发表檄文,痛斥二哥达卡川“弑弟囚父,大逆不道”,声称要起兵勤王,救出父王,为三哥报仇!
然而,达卡川兵力雄厚,达卡宇自知不敌。
这时,他做出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决定,向驻巴拉港鹰扬军求援。
吴婴在巴拉港接到求援信后,先是“震惊”,继而“愤怒”。
他立刻召集皇甫辉、杨霸,以“应达卡宇王子之请,为维护人伦纲常,平定叛乱,保护鹰扬军盟友及商路安全”为由,决定出兵。
杨霸兴奋地嗷嗷叫,他要领兵,但是被吴婴下令率本部留守巴拉港,防止伪周。
而令皇甫辉点齐本部骑兵和飞骑炮营。
杨霸相当的无语,但又无可奈何,因为骑兵掌握在皇甫辉手里,而且皇甫辉肯定不会同意和他调换。
在誓师大会上,吴婴一脸正气,对全军宣布:“此乃达卡国内乱,我鹰扬军本不该干涉。然,逆贼达卡川,弑弟囚父,人神共愤,更威胁我南洋商贸之命脉!今,应合法继承人达卡宇殿下之恳请,我等仗义出手,乃吊民伐罪,匡扶正义!”
师出,有名矣。
战争的结局毫无悬念。
在吴婴的谋划和鹰扬军的绝对精锐骑兵和火炮威力面前,弑君篡位、不得人心的达卡川军队一触即溃。
都城被迅速攻破,皇甫辉带人迅速冲入王宫。
当听闻达卡川挟持着其父达卡加让达卡宇马上退兵时,皇甫辉脑子一闪而过是当时余重九在巴拉港被围时,达卡加的不闻不问,然后又闪过现在鹰扬军在南洋的处境。
“杀进去,敢挡者,火炮轰杀!”
当达卡宇在亲卫和吴婴的护卫下,进入王宫时,皇甫辉已把达卡加救了出来,只是此时老国王已经薨了。
吴婴大声询问皇甫辉怎么回事。
皇甫辉悲痛道:“我军进入时,达卡川不仅不降,还不断杀来,我们只能使用火炮还击,没有想到这逆贼,用老国王来挡火炮,因此老国王被他害死了。”
吴婴不在说话,而是看向达卡宇。
达卡宇看到全身是血的达卡加,一下扑了上来,神色悲痛欲绝:“父王,父王……儿臣不孝,来迟了!”
半晌后突然抬头看着皇甫辉,冷声道:“皇甫将军,那害死我父王的达卡川现在何处?”
皇甫辉一挥手,让人抬来一具全身也是血的尸体道:“宇王子,达卡川这贼子被火炮击中,已经伏罪。”
达卡宇看着达卡川的尸体,眼中神色复杂,但不久后沉声道:“好!既然元凶已死,那请皇甫将军持续协助清理余孽!”
整个过程,鹰扬军军纪严明,对平民秋毫无犯,只协助达卡宇稳定局势。
数日后,在新王达卡宇的登基大典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所有大臣和使节的面,与吴婴、皇甫辉、杨霸歃血为盟,签订了《达卡-鹰扬永久友好同盟条约》。
条约规定,鹰扬军在巴拉港及达卡国其他指定港口,拥有永久驻军权;达卡国的一切对外贸易,由鹰扬军优先代理。
至此,南洋危局,被吴婴凭借一场完美的谋略,彻底扭转。
消息传回归宁城,严星楚看着吴婴那份措辞严谨、只汇报结果的军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周兴礼道:“给吴婴去信,就写八个字:‘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八个字,是对吴婴此次行动最高的褒奖。
他凭一己的谋略、胆识和决断,为鹰扬军赢得了整个南洋的战略主动。
周兴礼沉吟片刻,看向正在批阅其他文书的严星楚:“大帅,达卡之事已了,吴婴当居首功,杨霸协防有力。只是……皇甫辉在此事中,似乎也颇为活跃,这份报告里虽未明言,但字里行间,不少决策都有他的影子。此次叙功,是否要再提一下皇甫将军?”
严星楚头也没抬,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用提,也不能提。”
他顿了顿,终于放下笔,拿起旁边一杯温热的茶水呷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家常事,语气轻松地转换了话题:“哦,对了,前几日青依说,王槿在开南城诊出了喜脉,怀了身子。青依写信让她回归宁城养胎,但王槿那丫头死活不同意,说是她主持设计的新式战船正到关键期,离不开人。青依拗不过她,已经安排了两位经验老道的嬷嬷,连同王夫人(王东元的夫人)一起,动身前往开南城照料了。”
周兴礼闻言,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前几天王大人(王东元)从云台城到天阳城,我见他嘴角总压不住笑,还以为是云台城有什么事让他开心,没想到是藏着这等喜讯,竟连我们也瞒着。”
严星楚哈哈一笑:“不是老规矩么,未满三月,不便对外声张。想必皇甫辉那边,也还没收到这好消息。”
周兴礼点点头,顺着话头问道:“那……是否需要将皇甫辉调回开南城?夫妻分隔两地,王槿又有了身孕……”
严星楚收敛了笑容,摇摇头:“眼下还不行。巴拉港压力依然很大。虽然借着达卡国内乱,我们签下了新盟约,站稳了脚跟,但周迈和他的海川盟主力犹在海上飘着,不知何时会扑回来咬一口。得等刘世的五千兵马到了巴拉港,加强了防御,再调皇甫辉回来不迟。”
提到调兵,周兴礼的眉头微微皱起:“天术前几日来信说刘世所部五千人早已在开南城整装待发,问题是……运力不足。米和上次海战,开南水师元气大伤,能抽调出来执行远程护航的战船寥寥无几。原本想请广靖军帮忙,可自从几年前他丢了龙山、临汀,水师家底也垮了,现在满打满算能远航的战船不足五十艘,连股像样的海盗都比不上。陈帅父子是有心重建水师,奈何囊中羞涩,处处要用钱,也是有心无力。”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后来我们转向天狼军求助,希望能协调五十艘战船。天狼军全部水师虽有一百多艘,但最关键的是,他们大半水师力量都掌握在赵南风长子赵襄母系一族手中。赵帅想要调动,也不是一句话的事。他那两个儿子为了继承人的位置,如今闹得是不可开交。长子母系那边回复得很直接,说现在周迈远遁南洋,虎视眈眈,若是抽调精锐战船为我们护航,万一这点老本折在海上了,赵襄在军中将更无立足之地。这话……分明是在逼赵帅明确立长子的少帅之位。”
这些消息,严星楚虽然早已经知道,但是想到赵南风年纪已经不小,还要操作这些家事,也不由揉了揉眉心:“赵南风也不容易,两个儿子……唉,能力都差强人意,让他头疼得很。他能从自己直系的水师里调出二十艘战船派到开南城,已是尽了盟友之谊,这份情我们得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关于这事,他前几日已亲自去信向赵南风表达了谢意。
“好在青州港那边还能挤出三十艘战船南下支援,”严星楚续道,“加上天狼军的二十艘,凑一凑,护航刘世部五千人和他们的火炮辎重南下,应该问题不大了。只希望一路顺利,尽快加强巴拉港的防御。”
然而,严星楚此刻绝不会想到,远在南洋的那三位得力干将,在成功主导了达卡国的政变之后,心态已然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其中,尤以皇甫辉的转变最为剧烈。
在经历了谋划宫闱、扶立新王的一系列操作后,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的东西仿佛被释放了出来。
他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守和单纯的盟友关系。
这一日,在巴拉港鹰扬军驻地内,皇甫辉找到吴婴,目光灼灼:“吴二哥,达卡国之事,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在南洋真正立足,光靠一个达卡国远远不够,这南洋大小岛国林立,风向多变。我们必须掌控更多的势力,才能形成合力,应对周迈,甚至……开拓更大的局面。”
吴婴闻言,抬眼看向皇甫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话若是从旁边摩拳擦掌、一脸兴奋的杨霸嘴里说出来,他一点也不奇怪,但从年轻的皇甫辉口中说出,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这个年轻人。
“你想怎么干?”吴婴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皇甫辉走到悬挂的南洋海图前,手指划过星罗棋布的岛屿:“恩威并施!愿意真心与我们结盟、互通有无的,我们施以恩惠,共享商利;对于那些摇摆不定,甚至暗中与海川盟勾连的……”
他手指重重一点,“就创造机会,施以雷霆之威!让他们清楚,在这南洋,还有鹰扬军!”
“哈哈!说得好!辉仔,你这话可算说到老子心坎里去了!”杨霸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站起来,唾沫横飞,“就该这么干!你们是没看见,自从咱们帮达卡宇那小子坐上王位,之前那些对咱们爱搭不理、鼻孔朝天的家伙,现在看咱们的眼神里,都带着畏惧!这才对嘛!这感觉才痛快!”
吴婴沉默着,没有立刻表态。
他并非反对皇甫辉和杨霸的建议,恰恰相反,在内心深处,他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自从成功将达卡宇推上王位,他确实感觉到,之前在巴拉港那种如履薄冰、仰人鼻息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手里有兵,幕后控国,这种感觉……确实让人安心,也让人滋生更多的念头。
“光靠达卡国,确实不够。”吴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见吴婴意动,皇甫辉立刻趁热打铁:“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将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想要施恩,必先立威。这个道理,吴婴等人很清楚。
不过,吴婴并没有让鹰扬军直接赤膊上阵。
他选择了一个更巧妙的方式——借刀杀人,或者说,借达卡国之手,行鹰扬军之实。
他第二天寻了个机会来到达卡王宫,私下对达卡宇进言:“国王殿下新登大宝,国内虽定,但难免有些旧臣和愚民心中不服。官员可以罢黜查办,可百姓悠悠之口难以尽堵。依外臣看,此时若能对外建功,开疆拓土,不仅能将国内视线转移,更能彰显殿下您的雄才大略,使王位更加稳固,声望超越先王,乃至开国先祖也未可知啊。”
这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达卡宇心中的野望。
达卡国所在的杜罗岛上,并非只有达卡一国,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邦国,彼此之间历来存在领土争端和资源摩擦。若能统一杜罗岛……这将是何等不世之功?
“吴大使所言,正合我意!”达卡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只是……其他几家恐怕不会坐视……”
吴婴早已成竹在胸:“殿下不必担心。此事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起初不宜直接提出领土要求,以免促使他们联合。应先联合与殿下关系尚可的,共同对付与双方都有龃龉的,然后……再逐一蚕食。”
达卡宇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此计甚妙,但又有些担忧:“那……鹰扬军此次,能提供何种帮助呢?”他试探着问道。
吴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这要看殿下,希望我军提供何种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