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金属残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铭立在原地,身形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心,却已沉入无底深渊。
那栋看似寻常的树屋,在他眼中已不是庇护所,而是一个不知名的巢穴。
敌人,就在身边。
他没有声张,更没有冲动地破门而入。
在这片死亡废土上活了半年,他早已深刻理解了一个道理——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捻起一撮脚下的沙砾。
【聆听】!
这一次,他的目标更加微观,也更加精准。
嗡!
脑海中瞬间灌入了亿万道破碎的低语,混乱,嘈杂,象是初生婴儿模糊的梦呓。
【疼……】
【被踩了……】
【一个重重的、穿着硬靴子的两脚兽……】
【他往那边走了……】
苏铭的目光,随着那股微弱的指向性意念,缓缓移动。
他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沿着沙砾们传递出的“被踩踏”的轨迹,一寸寸地向前铺开。
那条由脚印组成的无形路径,并未返回营地,而是径直延伸向了远处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死寂的乱石堆。
苏铭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
……
距离营地数里之外的乱石堆。
一道身影正背对着营地方向,静静地站立着。
正是第七十二巡逻小队的成员,吴刚。
他身形中等,相貌普通,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角色。此刻,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无尽的虚空,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
他那正常的头颅之上,头皮竟如花瓣般,无声地裂开了两道整齐的口子!
没有鲜血流出。
从那漆黑的裂口中,缓缓探出了两根长约半尺、布满粘液、如同蜗牛触角般的肉色触手!
那两根触手在冰冷的夜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接收着某种来自遥远虚空的神秘讯息。每一次晃动,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又极其诡异的精神波动。
它们象是在……汇报。
又象是在……定位。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那两根肉色触手似乎完成了任务,缓缓地、一节一节地缩回了裂口之中。
头皮上的裂缝随之无声闭合,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吴刚空洞的眼神,开始慢慢恢复神采。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
“咦?”
他挠了挠头,一脸困惑。
“奇了怪了,我不是半夜出来起夜吗?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他嘟囔着,象是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毫无记忆。
“风这么大,瘆得慌……算了算了,赶紧回去睡觉。”
他搓了搓有些冰冷的骼膊,转身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迈开步子,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
从头到尾,他都未曾察觉,就在他身后不足五十丈的一块巨岩阴影下,一道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隐匿阵法,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
阵法之下,一个脑袋悄无声息地探出。
正是苏铭。
他手中,正握着那块早已被他运用得炉火纯青的天讯石。
天讯石的微光,清淅地记录下了刚才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全过程——从吴刚头颅裂开,到触手伸出,再到其恢复正常后一脸茫然的自言自语。
铁证如山。
苏铭缓缓收回天讯石,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他没有立刻现身,更没有惊动那个正在返回营地的“吴刚”。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更深层次、也更恐怖的问题。
如果吴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寄生了……
那么,营地里,还有多少个“吴刚”?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阵盘,悄然跟在吴刚身后,保持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看着吴刚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抱怨着夜风太凉,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第七十二小队的树屋,苏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甚至听到吴刚进屋后,被同伴骂了一句。
“吴刚你他娘的是不是肾亏啊?一晚上跑茅厕八趟!”
“滚蛋!老子好得很!”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真实。
可就是这份正常,才最不正常。
苏-铭转身,看向自己小队的驻地,那堆篝火依旧在燃烧,李虎正拉着孙明划拳,输了的被罚灌一口“闷倒驴”,刘总山靠在石头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片祥和。
可这祥和的景象,此刻在苏铭眼中,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如果自己没有【聆听】的能力,是不是也会象吴刚一样,在某个不知情的夜晚,脑袋上长出点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一片冰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些在战场上正面冲杀的祖血兽,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苏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和整个营地死得更快。
【天讯石】作为战区高级制式装备,除了普通通信功能,更具备加密视频传输和直接上报的功能。苏铭顾不得其他,直接调出了天讯石中最高级别的加密传输权限,将刚才完整记录下的视频片段,连同他简短的文本描述——“特急,怀疑有寄生异种渗透,目标为吴刚,请速查明。另,请高度戒备,怀疑有高级别内应。”——一并发送到了他的直属上级指挥官,同时也是这片战区最高指挥部的高级参谋长那里。
发送完毕,苏铭立刻收敛气息,如同一道影子般消失在夜色中
……
次日清晨。
天色刚刚破晓,淡灰色的光线穿透薄雾,给这片废土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光明。
营地里的大多数人还未从沉睡中醒来,一切都显得宁静而安详。
轰!轰!轰!
三股磅礴如山岳般的威压,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瞬间笼罩了整个营地!所有的巡逻队员,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站岗,都在这一刻被惊醒,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三道流光从天际疾驰而至,精准地悬停在了第七十二巡逻小队的树屋上空。
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修士,三人皆是气息渊深,神情冷峻,正是坐镇这片战区的三位金丹真人!
“第七十二小队驻地,谁是吴刚?!”
为首老者的声音如同滚雷,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
树屋内,吴刚和他的同伴们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小…小人就是吴刚!不知…不知惊动了哪位上官?”吴刚面色惨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玄袍老者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哼一声,单手掐诀。
嗡——!
一面直径超过三丈、古朴苍茫的巨大铜镜,赫然出现在三位金丹真人的头顶!那镜子边缘刻满了繁复的符文,镜面却是一片混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照影宝镜,起!”
随着老者一声低喝,古镜猛地一震,一道纯净如琉璃的清光从镜面射出,瞬间将下方的吴刚笼罩!
被清光照耀的吴刚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而那面巨大的照影宝镜之上,混沌的镜面开始波动,一个人的影象缓缓浮现。
那并非吴刚,也非任何狰狞的怪物。
镜中显示的,竟是一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正是这片战区两大副指挥官之一的,林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