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废土之上的风声也带上了几分肃杀。
第八巡逻小队的临时树屋驻地内，气氛却异常热烈。
中央的空地上，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先前一战缴获的三百多头独眼双足飞兽尸体，大都已被妥善收起，准备换取战功。眼下篝火上烤着的，是小队在返回途中顺手解决的一小批落单飞兽，这些残缺的尸体正好用来果腹。
“来来来，都别客气！这飞兽的后腿肉，烤熟了嘎嘣脆，就是没什么灵气。”
孙明手法娴熟地用一柄短刃分割着兽肉，还不忘往火堆里扔了几块能增加火势的“炎晶石”。
闻人谦盘膝坐在一旁，一边恢复灵力，一边看着孙明那副伙夫的模样，忍不住腹诽：这家伙修炼土系功法，莫不是为了方便随时随地砌个灶台？
公孙婉玲则取出一方手帕，细细擦拭着自己的“二阶下品九玄正因琴”，琴弦在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经此一役，她望向队友的眼神，少了几分生疏，多了几分信赖。
刘总山靠在一块金属残骸上，嘴里叼着草根，目光扫过这群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人，浑浊的独眼中难得地有了一丝暖意。
他没去管那群正在瓜分烤肉的新人，而是走到同样在默默调息的苏铭身边，递过去一个黑色的皮质水囊。
“喏，黑岩城的‘闷倒驴’，三百年陈酿，一口下去，筑基修士都得晕乎半天。能活血化瘀，对你这种体修恢复内伤有奇效。”
苏铭睁开眼，接过水囊，拔开塞子，一股辛辣至极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没尤豫，仰头灌了一大口。
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丹田，瞬间化作一股磅礴的热流，冲刷着四肢百骸。之前因强行催动“太阳之臂”而有些滞涩的经脉，竟在这股热流下舒缓了不少。
“好酒。”苏铭言简意赅。
“呵，算你识货。”刘总山咧嘴一笑，也灌了一口，随即话锋一转，“你那手火焰，什么来路？宗门的《燎原诀》我见过，没这么霸道。”
苏铭目光平静：“筑基后新换的功法，《真灵化体诀》。”
“《真灵化体诀》？”刘总山一愣，随即恍然，“原来如此。我听说过，青云子老祖留下的奇功，修炼难度极高，没想到你小子居然选了这个。化身‘太阳灵体’，难怪……”
他啧啧两声，不再多问。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刨根问底是大忌。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天讯石，毫无征兆地同时亮起。
不是警报，而是一道由最高指挥层直接下达的强制指令，冰冷的金色字体，瞬间占据了所有人的光幕。
【紧急通告：即刻起，析木秘境进入‘赤色警戒’状态。所有战斗单位，即刻返回各自所属营区，原地待命。】
【一炷香后，‘问心镜’巡查使将抵达各营区，对所有人员进行无差别神魂筛查。】
【重复，这不是演习。任何形式的抗拒、躲避或干扰行为，都将被视为叛逆，就地格杀。】
“问心镜？”孙明手里的烤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神魂筛查？为什么？”闻人谦的脸色也变了。
一股无形的压抑，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队。
刘总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猛地将水囊里的酒一饮而尽，将皮囊狠狠摔在地上，低声骂了一句：“妈的，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新人，沉声道：“都别废话了，回营！”
……
半个时辰后，第八小队所在的营区。
数百名巡逻队的修士，按照编制，鸦雀无声地站在各自的营房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空中，三名身穿银色长袍，面无表情的修士，悬停在半空。他们是执法堂的内核弟子，修为至少是筑-基后期，此刻却只是护卫。
在他们中央，一名身着金丝法袍，气息渊深如海的金丹期长老，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青铜古镜。
那便是【问心镜】。
“开始。”金丹长老声音淡漠。
他手中法诀一掐，问心镜光芒大盛，一道纯净无暇的白光如探照灯般扫下，精准地笼罩了第一支小队的队长。
那名队长身体猛地一颤，双目瞬间变得空洞，仿佛神魂被彻底抽离。
镜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三息。
三息后，光芒移开，那名队长如梦初醒，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下一个。”
筛查就以这样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进行着。
没有人交谈，只有镜光移动时带起的微风，和修士们压抑的呼吸声。
苏铭站在队伍里，神色平静，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聆听”天赋早已开启，他能清淅地“听”到那问心镜散发出的意志——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辨伪”规则。它不探查你的记忆，不关心你的秘密，它只辨别一件事：你的神魂本源，是否沾染了不属于青云宗道统的“异种”气息。
尤其是……魔气。
很快，镜光扫到了刘总山。
老兵的身体同样一颤，但仅仅一息便恢复了平静，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镜光没有停留，直接移向了闻人谦。
一个接一个。
当那道纯净的白光笼罩在苏铭身上时，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片温暖的海洋中，无所遁形。
识海深处，那柄由“斩魂”秘法凝练的无形之刃，微微一颤，散发出一股纯粹的锋锐剑意。
而丹田气海中，那枚刚刚蜕变不久的“太阳灵根之种”，则爆发出更加霸道的、至阳至刚的意志。
这两种力量，都属于苏铭”自己，是他的道，他的根基。
三息后，镜光毫无异常地从他身上移开，落向了队伍里的最后一人。
“筛查完毕，无异常。”
金丹长老收起问心镜，没有多说一个字，带着两名护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天际。
“我的天……刚才那感觉，就象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孙明心有馀悸地拍着胸口。
“何止，我感觉我的神魂都被看穿了。”
刘总山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骂骂咧咧道：“百十年都用不上一次的玩意儿，居然让我们给碰上了。看来，是真的有‘脏东西’混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今天就到这吧，都滚回去睡觉。明天……恐怕有的忙了。”
苏铭回到自己的金属房间，关上门。
他盘膝而坐，脑海中却回放着刚才被镜光扫过的一幕。
“这问心镜，只查魔气和异种神魂……”他目光闪铄，“也就是说，如果敌人用的是其他手段，比如夺舍，或是更高级的伪装，它也未必能查出来。”
他关掉思绪，取出天讯石，点开了与刘金范的通信。
一条加密讯息发了过去。
【苏铭：你上次说的那个劫修，抓到了吗？】
嗡。
几乎是秒回。
【刘金范：别提了！那家伙滑得跟泥鳅似的，执法堂派了好几拨人都没逮住。我们跟了半个月，毛都没捞着一根，任务失败，还赔了点贡献点，晦气！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铭指尖微动。
【苏铭：没什么，随便问问。你们最近接了什么新任务？】
【刘金范：还能有什么，宗门发布了强制任务，所有内门弟子都要轮流去清剿一伙突然冒出来的魔修馀孽。据说是一个叫‘慕灵儿’的魔女留下的暗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烦死了，本来还想去丹堂学点炼丹术呢！】
慕灵儿……
看到这个名字，苏铭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