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内部的空气带着一股金属、臭氧和某种消毒剂混合的冰冷气味,与“远航之星”那种带着生命循环气息的氛围截然不同。银辉和幸存下来的四十余名船员(包括重伤员被担架抬出),在数十名全副武装、穿着灰黑色厚重防护服、面部被头盔完全遮蔽的守卫监视下,排成松散的队列,接受着各种仪器的扫描和喷雾消毒。
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制性。守卫们动作机械,没有任何交流,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和喷雾的嘶嘶声在空旷的登陆港回荡。
扫描结束后,一名似乎是负责人的守卫走上前,他的防护服肩甲上有一个简单的三角形徽记。他通过外部扬声器,用一种经过处理的电子音说道:
“外来者,欢迎来到‘铁碑要塞’(iron stele stronghold)。你们已通过初步检疫,未发现高优先级污染迹象。”
“根据《要塞生存法案》第7条,你们将被视为‘临时收容人员’,享有基本生存权,同时必须遵守以下绝对律法:
一、无条件服从要塞管理委员会及其授权人员的指令。
二、禁止询问、打探与自身权限无关的信息,尤其是关于要塞历史、核心区域及外部星域情况。
三、禁止私藏、使用未经许可的技术设备及能量源。
四、所有人员,根据自身能力,必须参与指定的劳动生产,以换取生存物资。
五、任何违反律法、传播恐慌、或表现出‘侵蚀’迹象的行为,将视情节严重程度,处以监禁、流放或即刻处决。”
冰冷的条例一条条念出,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充满了在极端环境下形成的、铁血般的秩序感。
“现在,跟随引导,前往临时收容区。你们的飞船将被查封,进行全面检查和净化处理。”
没有欢迎,没有同情,只有赤裸裸的规则和生存交易。船员们面面相觑,心中刚刚升起的庆幸感被这冰冷的现实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为“被收容者”的屈辱和不安。
银辉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在宇宙的黑暗森林中,能够提供庇护已是难得,他并不指望无条件的善意。他更在意的是这座要塞本身,以及那能够在这等绝地中生存下来的……力量与秘密。
他们被带入一条狭窄而干净的金属通道,乘坐升降平台向下移动了很长一段距离,最终来到了一个类似集体宿舍的区域。房间狭小,陈设简单到只有金属床铺和基本卫生设施,但至少干净、稳固,有稳定的空气和灯光。
“暂时在此休息。明日,会根据你们的登记信息,分配劳动任务。”带领他们的守卫说完,便锁上了区域的大门,留下两名守卫在门外看守。
门关上的瞬间,一种与世隔绝的压抑感笼罩下来。他们失去了飞船,失去了自由,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船长,我们……”奇诺担忧地看向银辉。
“先休息,恢复体力。”银辉示意大家安心,“我们活下来了,这就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慢慢来。”
他走到房间唯一的观察窗前(其实是内部监控屏幕,模拟外部景象),看着外面那冰冷、有序、却毫无生气的金属通道。他的感知悄然扩散,试图捕捉这座钢铁要塞更多的信息。
要塞内部充斥着一种低沉而持续的机械轰鸣声,那是维持这座孤城运转的生命线。空气中弥漫的“秩序”力量很强,但是一种冰冷的、缺乏弹性的、近乎僵硬的秩序,与“架构者”那种充满生机和创造力的秩序感不同。
更让银辉在意的是,他灵魂深处的“起源印记”,在这里感受到了一些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熟悉感?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个体或设备,而是弥漫在要塞建筑材料、能量流动模式中的某种……古老技术的残留痕迹?这种感觉,与他在“摇篮”和“裁决者号”残骸中感受到的,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但又更加……驳杂和扭曲。
仿佛这座要塞,是利用了多种不同时代、不同文明的遗物和技术,强行糅合、修补而成的产物。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那块“原初代码”黑色薄片,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同时,一段模糊的、仿佛隔着厚重墙壁传来的、带着强烈电磁杂音的“信息碎片”,突兀地出现在他的感知中:
【……放逐……判决……错误……】
【……‘基石’失控……‘摇篮’破损……】
【……幸存者……集结……‘铁碑’……最后的……】
【……警告……‘代码’……不可……融合……】
信息碎片转瞬即逝,但那其中的内容,却让银辉心神剧震!
“放逐”、“判决”、“基石失控”、“摇篮破损”……这些词语,与“裁决者号”日志和“摇篮”中得到的信息隐隐吻合!而“铁碑”……难道就是指这座要塞?它是那些所谓的“放逐者”或者“幸存者”建立的?
而最后那句“‘代码’……不可……融合……”的警告,更是让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黑色薄片。
这座“铁碑要塞”,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它不仅是庇护所,更可能是一个承载着古老恩怨和巨大秘密的……活化石。
他们的到来,是意外,还是某种早已注定的牵引?在这座冰冷的钢铁孤城之中,他们能否找到真正的安身之所,还是会被卷入更加深邃的漩涡?
银辉望着窗外那永恒的金属壁垒,知道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