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微弱信号,如同黑暗中摇曳的萤火,虽然无法照亮前路,却给“渡鸦号”内濒临崩溃的幸存者们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绝望的死水被搅动,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麻木。
然而,现实依旧残酷。备用能源即将耗尽,生命维持系统随时可能彻底停摆。饮用水已经告罄,队员们开始出现严重的脱水症状。重伤员在缺乏药物的情况下,状况持续恶化,死亡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们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漫无目的地漂流,祈祷能在能源和氧气耗尽前被好运眷顾?还是……调整这艘残骸的漂流方向,朝着那微弱信号传来的区域前进,去搏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调整方向,意味着需要消耗宝贵的、用于维持生命的最后能源来启动姿态调整推进器(如果还有能用的的话),而且谁也不知道信号那头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可能是救援,也可能是比“归寂”造物更加可怕的未知存在。
银辉召集了巴伦、奇诺和几位还能行动的小队负责人,在几乎黑暗的舰桥内进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会议。
“我们的能源,最多只够进行一次短时间的姿态调整,并且会大幅缩短生命维持系统的剩余时间。”巴伦的声音干涩,陈述着冰冷的数据,“如果调整后未能及时找到出路……我们可能会死得更快。”
“但继续这样漂下去,我们同样是死路一条!”一名护卫队员激动地说,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那信号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比坐以待毙强!”
“万一那是陷阱呢?”另一人悲观地反驳,“我们现在的状态,连最弱的‘收割者’都对付不了!”
争论在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挣扎。
银辉沉默地听着,他的意识在身体的虚弱和脑海中的杂音干扰下,努力保持着清醒。他抚摸着怀中那块冰冷的“原初代码”薄片,那陌生的信号似乎与这薄片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隐晦的、连“起源印记”都无法清晰捕捉的联系。
这增加了风险,也增加了一丝……可能性。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尽管虚弱,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穿越‘尘埃之海’,闯入‘风暴眼’,在‘归寂’的核心区域夺取‘虚空结晶’,又从死亡森林中亡命奔逃……我们经历了太多,牺牲了太多。”银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挣扎至今,不是为了在这片无名的死域中悄无声息地化为尘埃。”
他指向舷窗外信号传来的方向,那片深邃的黑暗。
“那里,有光。哪怕再微弱,再可疑,那也是光。”
“我们的文明,我们的同伴,还在‘远航之星’等待着可能永远无法归去的我们。我们承载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是‘火种’延续的希望。”
“我决定,调整航向,前往信号源区域。”
“这不是盲目乐观,而是我们作为秩序传承者,在面对终极黑暗时,所能做出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抗争。”
银辉的话,如同最后的火星,点燃了众人心中残存的勇气。求生的本能,对同伴的责任,对文明延续的使命感,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
“同意!”
“拼了!”
“与其等死,不如一搏!”
决议已定。
巴伦立刻带着技术小组,寻找尚能工作的姿态调整推进器,并计算最优的推进方案,以最小的能量消耗,实现方向的偏转。
奇诺则开始进一步缩减配给,并组织身体状况稍好的队员,做好可能迎接任何情况(包括战斗、登陆、或者……最终毁灭)的准备。
经过紧张的抢修和计算,一组位于飞船尾部、受损相对较轻的小型姿态推进器被成功激活。伴随着微弱的震动和能源读数的最后一次大幅跳动,“渡鸦号”残骸那庞大的身躯,极其缓慢地、但却坚定地,开始偏转角度,将它的“船首”,对准了那片传来微弱信号的、未知的黑暗。
这个过程消耗了他们最后储备能源的百分之三十。生命维持系统的剩余时间,被缩短到了不足五个标准日。
五个标准日……
他们如同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那片虚无中的微弱萤火之上。
漂流,变成了有目的的、充满悲壮色彩的“航行”。
几天后,当前方的星尘云逐渐变得稀薄,远处的景象开始清晰时,所有通过尚存的观测孔向外望去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背景下,出现了一片……庞大无比的、由无数破碎星辰、战舰残骸、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巨大结构碎片构成的、缓缓旋转着的……“残骸星云”!
这片星云的规模超乎想象,其中心区域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非自然形成的幽绿色光芒,而那微弱的、陌生的信号源,似乎正是从这片残骸星云的最深处传出!
那里,是文明的坟墓?还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存在于毁灭之中的……奇迹?
“渡鸦号”这艘伤痕累累的孤舟,承载着最后的希望与决绝,正缓缓地、无可挽回地,被这片巨大的残骸星云的引力所捕获,向着其深处,那幽绿色光芒的核心,坠落下去。
最终的命运,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