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赴死繁星
十二月二十九日，夜。
陶瓷燃烧弹的火焰舔舐着焦土，将破碎的甲片和怪物的残肢染成橘红。
黑烟如巨蟒窜入夜空，遮住了姣洁月光。
士兵们在火海中与怪物撕咬、缠斗，斩刀的折断声和骨骼的破碎声交织。
兰斯踹开一只扑来的食尸鬼，溅起的黑血在铠甲上形成斑驳的痕迹。
他来到阿尔托莉雅的身侧，铁手套拽住她的肩甲，一时间发现拉不动，随即怒吼道：“撤退！这是命令！”
阿尔托莉雅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还可以继续。”
然而她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斗，没有表面看到的冷静。
兰斯瞳孔转动，扫视远处的森林阴影。
怪物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每一波的数量都将近两百只，令人绝望。
这时候，托马斯骑着战马，杀到了两人身边。
他简单的判断形势后，没有任何尤豫，铿锵有力的说道：“中队长！”
“你也上过领主大人的思想教育课。告诉我，士兵的天职是什么！”
“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耗死在这里吗！！”
这句话重重地砸在阿尔托莉雅的心中，简单的言语更能触动人心。
阿尔托莉雅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和无力。
她明白—一士兵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
但是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主动赴死，对于从小接受骑士训练的她，心中实在难以接受。
忠诚、勇气、慷慨、谦虚、怜悯、正直、虔诚、优雅。
骑士的八大美德中，就没有一项是让战友断后，自己逃跑————
她的瞳孔转动，想要查找被托马斯安排的赴死者。。
远处传来鸢形盾砸地的闷响，一名重步兵正用变形的肩甲抵着盾牌喘息，脚甲上流出蜿蜒的血液。
身旁的战友注意到这一情况，扔掉了手中沉重的盾牌。
一个人肩负起战友的防线，承担着更多危险的怪物。
阿尔托莉雅不再坚持，带着一丝沙哑的哭腔喊道：“第二中队，撤退！”
霎那间，战场的氛围一滞。
随后，重步兵的方阵以盾为墙开始蠕动后撤。
重骑兵以楔形队进行最后一次冲锋，给战友拖延时间。
在军团和怪物的洪流中，五道残破的身影如礁石般屹立。
每个人陆续摘下头盔，看向身边一同赴死的同伴。
一名缺了右耳的络腮胡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突然笑出声来：“怎么都是你们这几个老混蛋？”
另一名左眼框空洞的黑发男子开始点燃铁球炸药的引线，笑道：“我说看你们的身影这么熟悉。那天晚上，还是民兵的我们，正是在领主大人的药浴里相互认识的。”
其他人见此，也开始陆续点燃引线。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这群泥腿子，也能享受到贵族的待遇，真是感谢领主大人————”
“战友已经走远，我们聚在一群炸太浪费了，分开吧。”
“也是————”
五道燃烧的引线在众人怀中嘶嘶作响，恍如那夜煮沸药浴时，火柴在黑暗中迸裂的噼啪声。
与此同时，城墙后的投石机发动，带出沉闷的声响。
“我们的这条命太值了，哈哈！！”
看着陶罐燃烧弹开始划出赤红线条，五人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怪物群，拼命拉开距离。
哪怕中途血肉撕裂、四肢咬断，他们就趴在地上开始挪动。
当怪物重重叠叠的压在他们身上，他们只能艰难的转过身来，面向天空的繁星。
“可惜了————”
“这星空和那晚一样啊，真美————”
“哈哈，烈士家属待遇————不亏。”
“去死吧，怪物————”
“————赞美伊卡洛斯。”
冲天而起的大火，伴随着破片和冲击波横扫一切怪物！
地面上的残骸也被掀飞，飞到空中落下血雨。
于此同时，五道璀灿的灵性光点，在身处灵性长河内的大光球身旁浮现，随后融入。
洛斯愣愣的看着面板上的点数，心思复杂。
忠诚的生命竟然是权柄的货币————
一旁的贝拉惊愕的发现，洛斯大光球的表面开始带着点点辉光。
这是什么情况？
当权柄的力量得到补充，洛斯留下一句话，消失在这里。
“我出去一趟。”
贝拉心中一惊，想要提醒洛斯；精神上的负担会随着时间推移，到最后一天负担最大————
黑石庄园，领主卧室。
拉尔夫管家自从领主大人昏迷后，便寸步不离的守护在门口。
所有在庄园里工作的侍从，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生怕被误以为杀手，被这间卧室之外，由七十五名由士兵和民兵组成的守卫，直接乱刀砍死。
“管家————”
一丝微弱的声音传入拉尔夫管家的耳朵，使他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这熟悉的声音，是领主大人！
下一刻，他转身撞开木门，闯进卧室。
“领主大人！您终于醒了！”
拉尔夫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在黑石镇最高的顶梁倒下后，他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曾经在领主大人手中如臂使指的各项事务，如今他却手足无措。
他才发现，人和人是不同的！
黑石镇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领主大人！
要不是领主大人昏迷前安排好了一切，领地的生产早就停摆，更不用说保障鹰喙口的后勤。
“马车，鹰喙口，带我去————”
拉尔夫管家从未见过，领主大人说话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他这才发现领主大人似乎在忍耐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拉尔夫管家没有丝毫的尤豫，扭头大喊：“备辆最快的马车！”
随后不等回应，直接背起领主大人。
过了一会，一辆马车从黑石庄园疾驰而出，身后跟着狂奔的护卫们。
另一边，鹰喙口城墙外。
托马斯眼框通红的看着牺牲的一幕，原本因冲击波而下意识抬起的手放下。
在其一旁的兰斯，此刻瞳孔间布满血丝。
而在他两身后跟着六名骑士，每个人的身上都携带着一枚铁球炸弹。
铁球炸弹只剩下八枚，如今全都在这了。
如果怪物没有被完全消灭，那他们将是最后的保险，也是唯一的保险。
过了片刻，聚集点的烟雾散尽。
看着满地尸体残骸，众人心中悲切。
战友的残躯已和怪物的尸体交融一起，他们连收拾遗骨都无能为力。
其中一名骑士悲痛的说道：“我们成功了！”
哪怕这成功是用战友的生命铸成————
现在，众人的眼前看不到一只怪物，已被恐怖的炸弹和火焰清扫一空。
突然在怪物残骸中，伸出一只扭曲的肢体。
下一刻，森林树冠开始晃动，怪物又重新在阴影中浮现。
见此，众人心中原本放下的大石又提了起来。
托马斯释然一笑：“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