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龙眼见赵小恒在坠落。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坠落，而是穿过一层又一层燃烧的火焰。
那些火焰呈现出纯净的暗金色，雷与火融合后的净化之炎。
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但没有痛感，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温暖，像冬日里泡在温泉中。
不，不是没有痛感。
是另一种“痛”。
灵魂深处的痛。
随着他不断下沉，周围火焰中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景象。
不是幻觉，是烙印在这座熔炉三千年记忆里的碎片。
他看见无数柄剑。
不是悬挂在墙上、陈列在架上的死物，而是悬浮在空中、插入地面、甚至倒插在穹顶的剑。
长剑、短剑、重剑、软剑、宽刃剑、细刺剑！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形成一个巨大的、由剑构成的“森林”。
每一柄剑旁，都坐着一个人。
不，是骸骨。
那些骸骨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有的还握着剑柄，有的双手结印，有的仰头望天。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风化，但从残存的布料纹饰、佩戴的玉饰样式，能看出属于同一个宗门。
一个以剑为骨的宗门。
“这是哪里？”
赵小恒喃喃。
他落地了。
脚下不是火焰，也不是地面，而是剑。
无数柄剑的剑尖朝上，剑柄朝下，层层叠叠，构成了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剑冢”。
他就站在这剑冢中央，周围是那些沉默的骸骨。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响在意识深处的声音。
是剑鸣。
成千上万柄剑，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
鸣声起初杂乱，逐渐汇聚、融合！
最终化作一道清晰、坚定、带着古老回响的剑吟：
“恭迎阁主归位！”
阁主？
赵小恒愣住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周围的景象开始加速闪现。
那些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不是灌输，而是“唤醒”。
他“看见”了三千年前的画面：
一个名为“天剑阁”的宗门，接到上古天工宗的求援。
域外天魔虽被击退，但残留的浊气侵蚀天地，唯有以造化炉净化。
天工宗已建好熔炉，但净化需要“剑心”为引；
引导净化之力精准剔除浊气而不伤天地本源。
天剑阁阁主，带着全宗三千七百二十一名弟子，来到这座秘境。
他们不是来助阵的。
是来赴死的。
“以我剑心，镇浊守清。”
“以我剑骨，撑此天地。”
“以我剑魂，永镇此炉。”
三千七百二十二个声音，在熔炉核心齐声立誓。
然后，他们拔剑！不是对敌，而是对己。
剑锋刺入胸膛，本命剑心、毕生修为、神魂精魄，全部注入身下的剑中。
剑成了“锚”。
三千七百二十二柄剑，构成一座覆盖整个熔炉核心的“镇浊剑阵”。
剑阵与造化炉融为一体，成为净化系统的一部分。
而那位阁主，是最后一个殉剑的。
他坐在剑阵中央，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化作剑下亡魂。
看着他们的剑一柄柄亮起，看着剑阵逐渐成型。
然后，他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名“归尘”。
“诸君先行，本座随后。”
这是阁主最后一句话。
剑锋入胸的瞬间，他没有立刻死去。
他用最后的生命力，在熔炉核心刻下了一道“转生印”。
若净化成功，剑阵自解，诸君可入轮回。
若净化失败，浊气反扑，此印可保他一缕真灵转世，待后世有缘人重启净化。
然后，他闭上了眼。
记忆到此中断。
赵小恒站在原地，浑身颤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进入秘境后！
总觉得那些悬浮的陆地碎片、那些残破的建筑、甚至那些虚空裂痕，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为什么握住土灵钥时，会有种血脉相连的共鸣。
为什么刚才跳下漩涡前，会脱口而出“找到家了”。
因为这里，真的是他的“家”。
天剑阁。
上古时代，以剑证道，以心守正的剑道圣地。
而他，是那位阁主的转世。
“原来如此！”
赵小恒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离体的瞬间，化作一道凌厉的剑气！
斩碎了周围三丈内所有悬浮的记忆碎片。
碎片化作光点，融入他体内。
不是吸收，是“回归”。
三千年前消散在此地的剑意、剑心、剑魂！
感应到了“主人”的归来，开始苏醒，开始共鸣。
赵小恒感觉到，自己丹田里的那枚金丹，正在发生某种质变。
不是体积变大，不是灵力增长，而是“性质”的改变。
原本土黄色的金丹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剑纹。
那些剑纹像是天然生长出来的，每一道都蕴含着纯粹的剑道真意。
他的修为开始飙升。
金丹初期、中期、后期、圆满。
半步元婴。
然后，停住了。
不是不能突破，而是“不想”。
元婴需要碎丹成婴，重塑道基。
但他的“道基”，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塑成了，就是这枚剑心。
“够了。”
赵小恒睁开眼睛。
眼中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犹豫，只有一种沉淀了三千年的平静。
他看向周围那三千七百二十一柄剑，看向那三千七百二十一具同门的骸骨。
“诸君，久等了。”
他盘膝坐下，坐在剑阵中央，正是当年阁主殉剑的位置。
双手结印。
不是玄冥宗的印诀，也不是任何现存的宗门法印！
而是天剑阁代代相传的“镇浊剑印”。
这印诀他没学过，但此刻结出来，行云流水，仿佛已经练了千万遍。
印成的瞬间，整个熔炉核心震动起来。
那三千七百二十一柄剑，同时发出高亢的剑鸣。
剑身亮起，不是金属的反光，而是纯粹的、由剑意凝聚的光。
光芒从每一柄剑上升起，汇聚到赵小恒头顶，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光柱。
光柱中，隐约可见三千七百二十一道虚影。
是天剑阁弟子们的残魂。
他们对着赵小恒，对着他们的阁主，齐齐躬身一礼。
然后，化作流光，注入赵小恒体内。
不是夺舍，不是吞噬，是“归位”。
他们将最后一点残存的剑意、执念、记忆！
全部交给转世的阁主，由他来完成三千年前未尽的使命。
赵小恒的气息，再次暴涨。
这一次，突破了那道界限。
嗡
他头顶，一柄寸许高的小剑虚影缓缓浮现。
剑身透明，内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流转。
这不是元婴，而是“剑婴”，剑道修士碎丹成婴的变种！
比普通元婴更强，也更难修成。
剑婴成型，代表他正式踏入元婴期。
虽然只是暂时的，这些力量来自同门的馈赠。
等净化完成，剑意消散，他会跌回金丹，甚至可能修为尽废。
但此刻，够了。
“以我剑心，引灵钥之力。”
赵小恒开口，声音在熔炉核心回荡。
上方，祭坛底座。
插在孔洞中的三把灵钥，同时亮起刺眼的光芒。
光芒沿着祭坛的阵法纹路流淌，最终全部汇聚到中央的火焰漩涡，灌注而下。
金、水、土，三种属性的灵力，如同三条江河，涌入赵小恒体内。
他没有吸收，而是以剑婴为“枢纽”，将三股力量强行融合、提纯、转化。
最终化作一种无色无形、却蕴含着“秩序”与“净化”概念的能量。
这能量，才是启动造化炉真正的“钥匙”。
“开炉。”
赵小恒双手向下一按。
轰隆隆
整个天工殿，开始震动。
不是崩溃的震动，而是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的震颤。
地面所有的阵法纹路全部点亮，穹顶的星辰图案开始旋转，四壁的青铜浮雕仿佛活了过来。
祭坛中央，那团纯净雷火！
被灌注了剑婴转化的能量后，猛地膨胀、升腾，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暗金色火柱。
火柱中，雷霆与火焰完美交融。
净化，开始了。
而在熔炉核心，赵小恒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修为、神魂！
都在被这火焰缓慢而坚定地“燃烧”。
这就是“薪柴”。
用自己的一切，点燃净化之火，烧尽浊气。
他闭上眼，嘴角却浮起一丝笑意。
“三千年前，没能亲眼看到净化完成。”
“三千年后，补上。”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