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伞毒喉案
第一章阴谷红珠,喉痹惊魂
青冥山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沾在人脸上凉丝丝的。山脚下的百草堂刚开了半扇门,药香混着露水的潮气飘出来,绕着门楣上那块褪色的匾额打了个转。
王宁踩着石阶进了后院,妻子张娜正蹲在晾药架前翻晒甘草,晨光落在她挽起的青布衣袖上,袖口沾着几点褐色的药渍——那是昨儿炮制黄芩时溅上的,洗了三遍都没褪干净。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眉眼弯成月牙:“醒了?早饭温在灶上,是你爱吃的小米粥配腌萝卜。”
王宁摆摆手,径直走向墙角那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药篓,伸手掂了掂分量。他生得剑眉朗目,身形挺拔,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洗得发白,腰间却系着条绣着药葫芦纹样的腰带,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物件。“粥先放着,”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沉稳,“今儿得去断魂谷一趟,那几株八爪金龙该到采挖的时候了。”
“断魂谷?”张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理了理他衣襟上的褶皱,“那地方阴湿得很,昨儿又下过雨,山路怕是滑得很。要不我陪你去?也好搭把手。”
王宁握住妻子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切药、捣药磨出来的。“你身子骨弱,还是守着药铺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院角那株刚冒芽的紫苏上,“再说,婉儿昨儿捎信来,说道观那边的老道长喉痹又犯了,等着八爪金龙入药呢。这药喜阴湿,只长在断魂谷的岩壁缝里,旁人采不来,我得亲自去。”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挎着个小竹篮跑进来,羊角辫上还沾着两片带露的草叶。“哥!嫂子!”王雪人还没到,声音先飘了进来,她是王宁的妹妹,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灵动,一身浅粉色的布裙上绣着几朵淡紫色的桔梗花,手里的竹篮里装着刚掐的野薄荷,“我跟你们一起去断魂谷!我认得路,前儿还跟村里的阿牛哥去那边采过野草莓呢!”
王宁看着妹妹蹦蹦跳跳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这丫头自小在药铺长大,耳濡目染,识得不少药材,就是性子太跳脱,做事毛手毛脚的。“行,带你去。”他伸手揉了揉王雪的脑袋,“但得听话,不准乱跑。八爪金龙的叶片边缘带锯齿,果实红得像血珠子,认清楚了再动手,别把别的草当药材挖了。”
王雪用力点头,把竹篮往墙角一放,转身就去拿墙角的小锄头。张娜看着兄妹俩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了灶房,片刻后拎出两个油纸包,塞进王宁的药篓里:“带着,饿了就吃。还有,这是防滑的葛布鞋,换上再去。”
王宁换上葛布鞋,背起药篓,又从墙上取下一把磨得锃亮的采药刀,刀柄上刻着“百草堂”三个字。王雪挎着个小竹篮,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兄妹俩一前一后,踏着晨雾往断魂谷的方向走去。
断魂谷在青冥山的深处,谷口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谷里的空气湿冷得很,岩壁上长满了青苔,踩上去滑溜溜的。王宁走得极慢,目光一寸寸扫过岩壁的缝隙,时不时蹲下身,拨开草丛仔细查看。王雪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什么。
“哥,你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王雪突然压低声音,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岩壁。
王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眼睛倏地亮了。只见那块湿漉漉的岩壁缝里,长着几株常绿灌木,植株约莫半米高,茎干纤细却挺拔,叶片呈披针形,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叶片间点缀着几颗鲜红的球形浆果,像一串串小小的红玛瑙,在阴湿的环境里格外惹眼。
“就是它!”王宁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杂草。他从药篓里掏出一把小铲子,顺着植株的根部轻轻挖下去,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八爪金龙的根须像八只爪子,牢牢抓着岩壁的土壤,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他一边挖,一边低声对王雪解释,“这药性凉,味辛苦,归肺肝经,能清利咽喉,祛痰利湿,最是治喉痹的良药。道观的老道长喉痹多年,全靠这药吊着。”
王雪蹲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动作,手里的小竹篮都快端不稳了。她看着王宁小心翼翼地把一株八爪金龙连根挖起,根须果然像八只小爪子,紧紧抓着一团黑褐色的泥土。“哥,这药的果子真好看,红得像宝石。”她伸手想去摸,却被王宁拦住了。
“别碰。”王宁的声音很轻,“这果子虽好看,却有微毒,不能直接吃。得晒干了入药,或者煎汁外敷。”
他把挖出来的八爪金龙小心地放进药篓里,又用湿布盖好,生怕被太阳晒蔫了。兄妹俩又在岩壁上找了半晌,一共挖了六株,药篓里的分量渐渐沉了起来。
“差不多了。”王宁直起身,捶了捶发酸的腰,“这些应该够老道长用一阵子了,剩下的留着,等过阵子再来采。”
王雪点点头,正想说话,忽然听见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哭喊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王宁脸色一变,和王雪对视一眼,两人快步朝着谷口跑去。
刚出谷口,就看见一群村民抬着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来,为首的是村里的老村长,他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焦急,看见王宁,像是看见了救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王掌柜!求求你,救救栓子吧!他快不行了!”
王宁连忙扶起老村长,目光落在担架上的年轻人身上。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色蜡黄,嘴唇发紫,喉头肿得像个小皮球,呼吸急促得像是破了风的风箱,双手死死抓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喉痹,还伴着湿热黄疸。”王宁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栓子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什么时候发病的?”
“就刚才!”老村长急得直跺脚,“栓子昨儿还好好的,今儿一早起来就说喉咙疼,没过多久就肿成这样了,连水都喝不进去!王掌柜,你快救救他吧!”
王宁沉吟片刻,转头对王雪说:“把药篓里的八爪金龙拿一株来,要带根的。”
王雪连忙点头,转身从药篓里掏出一株八爪金龙,递到王宁手里。
王宁接过药材,又从药篓里掏出一把采药刀,干净利落地切下一段根须,又摘下几片叶子。他对旁边的村民喊道:“谁带了水囊?快拿出来!”
一个村民连忙递过一个水囊。王宁接过水囊,把切好的根须和叶子放进去,用力揉搓了半晌,直到水囊里的水变成了淡淡的黄绿色。他拧开水囊的盖子,对老村长说:“撬开他的嘴,把这水灌进去。”
老村长连忙点头,和几个村民一起,小心翼翼地撬开栓子的嘴,把水囊里的药汁灌了进去。
王宁又把剩下的叶子放进嘴里,嚼得稀烂,然后吐出来,敷在栓子肿胀的喉头处,用布条牢牢绑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周围的村民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栓子。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栓子喉头的肿胀似乎消了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眼睛里的血丝渐渐退去,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活了!栓子活了!”村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老村长激动得热泪盈眶,又想给王宁下跪,被王宁一把拦住了。
“别客气,这是我该做的。”王宁笑了笑,目光落在栓子喉头的布条上,“这药只能缓解症状,回去后我再开个方子,按时服药,不出三日就能痊愈。”
“谢谢王掌柜!谢谢王掌柜!”老村长握着王宁的手,激动得话都说不连贯了。
王雪站在一旁,看着被村民围在中间的哥哥,脸上满是骄傲。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竹篮,又抬头看了看岩壁上的八爪金龙,心里暗暗想:原来这不起眼的小草,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在这时,谷口传来一阵冷哼声。
王宁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摇着一把折扇,脸上满是不屑。他身后跟着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正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药篓里的八爪金龙。
是孙记药铺的掌柜,孙玉国。
孙玉国是王宁的死对头,两人同在青冥山下开药铺,明争暗斗了好几年。孙玉国的药铺药材掺假,价格又贵,生意本就冷清,自从王宁的百草堂开起来,他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连门可罗雀都算不上了。
“王掌柜好本事啊。”孙玉国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落在栓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用些歪门邪道的野草治病,就不怕治出人命来?”
王宁脸色一沉,冷冷地看着他:“孙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八爪金龙是正经药材,能清喉利咽,治喉痹有奇效,《本草纲目》里都有记载,怎么就成了歪门邪道的野草?”
“《本草纲目》?”孙玉国嗤笑一声,折扇“啪”地一声合了起来,“那都是老黄历了!谁知道这野草有没有毒?我看啊,这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王掌柜可脱不了干系!”
“你!”王雪气得脸都红了,上前一步,指着孙玉国的鼻子,“你胡说八道!我哥的医术好得很,治好过好多人!”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孙玉国斜睨了王雪一眼,目光落在药篓里的八爪金龙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被嫉妒取代。他冷哼一声,对着村民们喊道:“大家可别被他骗了!这百草堂的药都是些不知名的野草,治好了是运气,治不好可是要人命的!”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王宁看着孙玉国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冷笑连连。他知道,孙玉国这是嫉妒自己的生意好,故意来搅局的。他懒得和他争辩,对老村长说:“村长,我们先回药铺,我去给栓子开方子。”
老村长连忙点头,招呼着村民,抬着栓子就往百草堂的方向走。
王宁背起药篓,对王雪使了个眼色,兄妹俩转身就走。
孙玉国看着他们的背影,气得脸色铁青。他身后的刘二凑了上来,低声说:“掌柜的,这八爪金龙看样子是个好东西,要是能把它毁了,百草堂的生意肯定一落千丈。”
孙玉国眼睛倏地亮了,他转头看着刘二,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说得对。今晚,你去断魂谷一趟,把那些八爪金龙全给我毁了!记住,做得干净点,别让人发现。”
刘二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青冥山上,给断魂谷的岩壁镀上了一层金色。谁也没有发现,在谷口的一棵大树后面,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正站在那里,目光冷冷地看着孙玉国和刘二的背影,手里的银针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她是林婉儿,青冥山道馆的道姑,也是百草堂的护道者。
铁伞毒喉案
第二章药引遭换,祸起萧墙
青冥山的晨雾散去时,百草堂的门板已经卸了大半,药香混着煎药的袅袅热气,在石板街上飘出老远。
王宁刚给栓子换完药,看着对方喉头肿胀消退大半,终于能顺畅说话,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他转过身,就见张娜正站在柜台后,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本草图经》,指尖在“百两金”那一页轻轻摩挲。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布裙,鬓边簪着一朵晒干的桔梗花,衬得眉眼愈发温婉。“栓子的脉象稳了,再喝两剂八爪金龙配伍的汤药,就能彻底痊愈。”王宁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欣慰。
张娜抬眸一笑,将手里的书递给他:“我翻了翻,上面说这八爪金龙,‘苗高尺许,叶似冬青,果红如丹,根如爪甲’,和你采回来的分毫不差。”她顿了顿,又道,“道观的药材交易会定在三日后,钱掌柜昨儿又派人来问,说愿意出五十两银子一斤收这药,你真不考虑?”
王宁接过书,指尖划过书页上的木刻插图,摇了摇头:“这药是青冥山的灵物,救急尚可,哪能拿来卖高价。老道长喉痹多年,全靠它续命,交易会上去露个面,教大家认认药材真伪,倒比赚钱实在。”
话音刚落,后院就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王雪挎着装满八爪金龙的竹篮跑了进来,双丫髻上沾着几片干草,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哥!嫂子!我把采回来的八爪金龙都摊开晒了!”她献宝似的把竹篮放在地上,掀开盖着的湿布,露出里面根须分明、叶片鲜绿的药材,“我按着你说的,挑了根须完整、果实鲜红的,那些蔫了的都挑出去喂兔子了!”
王宁看着妹妹一脸邀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呀,毛手毛脚的,别把药晒得太干,不然药效会打折扣。记住,晒到半干就收进阴凉处阴干,这样药性才足。”
“知道啦!”王雪脆生生地应着,转身又跑回后院,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
张娜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做事倒是勤快,就是性子太跳脱,得盯着点。”
王宁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柜台前的一个身影上。那人穿着一身灰布短打,低着头,正默默擦拭着药柜上的铜锁,手指粗糙,却动作麻利。他是前些日子来百草堂打杂的伙计,名叫郑钦文,说是孙玉国的远房亲戚,家乡遭了灾,来投奔亲戚讨口饭吃。孙玉国嫌他累赘,便把他打发到了百草堂。
王宁对他算不上多信任,却也没多想——青冥山下的药铺,向来不缺打杂的伙计。
接下来的三日,百草堂格外忙碌。栓子的事传开后,不少村民都找上门来,有的是喉咙肿痛,有的是湿热黄疸,王宁都用八爪金龙配伍药材,一一为他们诊治。一时间,百草堂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孙记药铺那边,却依旧门可罗雀。
孙玉国站在自家药铺的门口,看着斜对面人声鼎沸的百草堂,气得脸色铁青,手里的折扇都快被捏断了。刘二缩着脖子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说:“掌柜的,那王宁的八爪金龙确实灵验,再这么下去,咱们的药铺就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关门大吉?”孙玉国冷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我可没那么容易认输。三日后的药材交易会,就是他百草堂的死期!”他凑近刘二,压低声音,附耳说了几句。刘二听完,眼睛倏地亮了,连连点头:“掌柜的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转眼就到了药材交易会的日子。
青冥山道观的庭院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来自四面八方的药商、药师齐聚一堂,热闹非凡。王宁带着晒好的八爪金龙,和张娜、王雪一同前来。林婉儿早已候在那里,她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发髻高挽,腰间系着一个装着银针的布袋,眉眼清冷,气质出尘。她看见王宁,微微颔首:“王掌柜,老道长已经在殿内等候,他说想看看你带来的八爪金龙。”
王宁点了点头,刚要迈步,就听见人群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吆喝声:“王掌柜!可算找到你了!”
只见一个穿着锦缎长袍、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挤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他正是药材商人钱多多,脖子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金算盘,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王掌柜,你这八爪金龙可是稀罕物!”钱多多凑到王宁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药材,“我再说一遍,五十两银子一斤,不,六十两!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哗然一片,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王宁还没开口,林婉儿就冷冷地瞥了钱多多一眼:“钱掌柜,这是药材交易会,不是菜市场。八爪金龙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不是你用来牟利的商品。”
钱多多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恼,反而嘿嘿一笑:“林道姑说得是,说得是。”他搓了搓手,目光依旧黏在八爪金龙上,不肯挪开。
这时,人群里又走出一个人,穿着一身体面的缎面长衫,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神情倨傲。他正是张阳药师,在城里的太医院当过差,眼光毒辣,是这次交易会的品鉴师。他走到王宁面前,淡淡开口:“王掌柜,久仰大名。听闻你用八爪金龙治好了喉痹重症,今日特来见识一下这味药材。”
王宁点点头,将手里的八爪金龙递了过去。
张阳药师接过药材,拿起放大镜仔细端详。他先是看了看叶片的形状,又摸了摸果实的质地,最后掰开根茎,看了看断面。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不对劲。”张阳药师放下放大镜,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真正的八爪金龙,断面应该是粉白色的,质地细腻。你这药材的断面,却是发黑的,质地粗糙,怕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就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哎哟!我的喉咙!疼死我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村民捂着喉咙,痛苦地倒在地上,面色蜡黄,喉头再次肿了起来,正是前几日被王宁治好的栓子。紧接着,又有几个之前服用过八爪金龙汤药的村民,纷纷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起来,一个个上吐下泻,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人群顿时乱作一团,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孙玉国突然拨开人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他指着王宁,大声喊道:“大家快看!我就说他的药是邪药!之前治好你们,都是假象!现在报应来了吧!”
他这话一出,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愤怒地看着王宁,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着他扔了过去。“骗子!你这个骗子!”“还我们的救命钱!”“砸了他的百草堂!”
王雪吓得脸色发白,躲在张娜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张娜脸色凝重,挡在王宁身前,高声喊道:“大家冷静点!事情一定有误会!”
王宁的脸色沉得像墨,他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村民,又看了看手里的药材,心里咯噔一下——他晒的八爪金龙,断面明明是粉白色的,怎么会变成黑色的?
“误会?”孙玉国冷笑一声,走到张阳药师身边,拿起那株发黑的药材,高高举起,“大家都看清楚了!这就是王宁所谓的八爪金龙!断面发黑,明显是掺了别的有毒草药!他这是想谋财害命!”
人群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婉儿突然身形一闪,挡在王宁身前,手腕一翻,数根银针脱手而出,精准地扎在栓子等人的穴位上。原本痛苦呻吟的村民,顿时安静了不少,呼吸也平稳了些。
“都给我住手!”林婉儿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急着甩锅之前,不如先弄清楚,这药材到底是不是王宁晒的那批!”
她的话,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了几分。
王宁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郑钦文身上。郑钦文低着头,眼神闪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副心虚的模样。
王宁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着孙玉国,冷冷开口:“孙掌柜,空口无凭,你说我的药材有毒,可有证据?”
孙玉国刚要开口,就见王宁转身走向自己带来的药篓,从里面拿出一株用湿布包裹着的八爪金龙。他撕开湿布,露出里面的药材,掰开根茎——断面呈粉白色,质地细腻,和张阳药师手里的那株,截然不同。
“这才是我晒的八爪金龙。”王宁的声音掷地有声,“有人偷梁换柱,用假药换了我的真药,嫁祸于我!”
人群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心虚不已的郑钦文身上。
孙玉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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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残苗铁证,绝地反击
道观庭院里的喧嚣,被林婉儿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压下去大半。
王宁捏着那株断面粉白的八爪金龙,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缩在人群角落里的郑钦文。方才还故作镇定的郑钦文,被这道目光扫过,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衣领里。孙玉国见状,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强撑着嚣张,折扇“啪”地展开,指着王宁手里的药材尖声嚷嚷:“谁知道你这是不是临时换的!王宁,你少在这里混淆视听!这些村民喝了你的药才上吐下泻,难不成还是我们栽赃不成?”
“栽赃与否,查一查便知。”王宁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张阳药师,双手将那株真药递过去,“张药师,你是太医院出来的行家,烦请你再仔细品鉴。这株是我临行前特意藏在药篓底层,用湿布裹着保鲜的,从未经他人之手。”
张阳药师接过药材,眉头紧锁,再次拿起放大镜凑近端详。他先是翻看叶片边缘的锯齿,又捏起那颗鲜红的浆果轻轻按压,最后掰开根茎,对着日光仔细打量断面。片刻后,他放下放大镜,沉声道:“这株才是正品八爪金龙。断面粉白,质地细腻,根须呈八爪状,与《本草图经》所载分毫不差。方才那株发黑的,根茎僵硬,根须短而杂乱,怕是掺了山慈姑的根——那玩意儿性寒有毒,脾胃虚寒者服之,必会引发呕吐腹泻。”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村民们面面相觑,看向孙玉国的眼神里,已然多了几分怀疑。
孙玉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还想狡辩:“空口无凭!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
“是不是串通,去断魂谷走一趟便知。”林婉儿突然开口,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孙玉国和刘二,刘二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迈步走到王宁身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八爪金龙喜阴湿,只长在断魂谷的岩壁缝隙里,王掌柜采药的地方,若没被动过手脚,才是怪事。”
王宁立刻会意,点头道:“不错。我采药时,特意留了几株幼苗,想着等来年再采。若有人想断我生路,定会去那里动手脚。”
事到如今,容不得孙玉国抵赖。张阳药师主动提议同去,几个年长的村民也自告奋勇,要跟着去看个究竟。孙玉国和刘二被夹在人群中间,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活像被架着走的木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断魂谷赶去。王雪紧紧跟在王宁身后,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方才的惊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愤不平:“哥,肯定是孙玉国那家伙指使郑钦文干的!看我待会儿不揭穿他!”
王宁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低声道:“别急,凡事讲证据。”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婉儿,见她腰间的银针袋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想起她方才出手救人的利落,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今日多亏了你,婉儿。”
林婉儿淡淡一笑,目光望向断魂谷的方向:“道医本就该济世救人,何况你我相识多年,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断魂谷口。刚一踏进谷中,一股刺鼻的生石灰味就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王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前几日来采药时,谷中只有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湿润气息,绝没有这种辛辣的味道。
沿着岩壁往里走,越往里,生石灰味越浓。待到了他先前采药的那片岩壁前,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长满青苔、湿漉漉的岩壁下,竟被泼了厚厚一层生石灰,白花花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那些原本生长在缝隙里的八爪金龙,如今只剩下几株残苗,叶片枯黄发卷,根须裸露在外,早已没了往日的生机。更甚者,有些地方的泥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明显是有人刻意破坏。
“造孽啊!”一个年长的村民忍不住叹道,“这可是能治病救人的好药,怎么下得去手!”
王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株残苗,指尖抚过那干枯的叶片,眼底满是心疼。他转头看向孙玉国,声音冷得像谷中的寒气:“孙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玉国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林婉儿走上前,指着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深且杂乱,明显是有人反复踩踏。而且生石灰遇水会发热,恰好能烧死喜湿的八爪金龙——这法子,倒是歹毒得很。”
她的话刚落,就有眼尖的村民喊道:“看!刘二的鞋子上,沾着生石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二的脚。刘二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后缩脚,可那白底黑面的布鞋上,赫然沾着几片白色的石灰渍,怎么藏都藏不住。
“是孙掌柜!是孙掌柜让我干的!”刘二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只要我把断魂谷的八爪金龙毁了,再让郑钦文换了药铺里的药材,就能让百草堂身败名裂!他还说还说事成之后给我涨工钱!我就是个打工人,我也是被逼的啊!”
“你胡说八道!”孙玉国气急败坏地吼道,抬脚就要去踹刘二,却被旁边的村民死死拦住。
王宁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一阵心寒。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刘二,又看向面如死灰的孙玉国,缓缓开口:“我开百草堂,只求治病救人,从未想过与谁争高低。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毁掉药材,嫁祸于人,甚至拿村民的性命当筹码——你配当一个药商吗?”
孙玉国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张阳药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那几株残苗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他伸手拨开残苗根部的泥土,眼睛倏地亮了:“大家快看!这残苗的根须!”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枯黄的残苗根部,依旧顽强地伸展出八根纤细的根须,像八只小爪子,紧紧抓着身下的泥土,哪怕周遭满是生石灰,也不肯松开。
“这就是八爪金龙的标志!”张阳药师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寻常草药的根须杂乱无章,唯有它,根须形如八爪,这是仿冒不来的!王掌柜说的没错,这药天生就长着‘铁证’!”
村民们恍然大悟,看向孙玉国的眼神里,已然充满了愤怒。
“亏我还在他的药铺买过药!真是瞎了眼!”
“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
“把他送到官府去!让他接受惩罚!”
愤怒的声讨声此起彼伏,孙玉国的脸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王宁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残苗连根挖起,用带来的湿布小心包裹好。王雪凑过来,看着那些枯黄的残苗,小声道:“哥,这些苗还能活吗?”
“能。”王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八爪金龙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把它们移到阴凉湿润的地方,好好养护,来年定会重新发芽。”
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后者会意地点点头:“道观后院有块阴湿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育苗。”
王宁点了点头,抱着那几株残苗,转身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多谢各位乡亲仗义执言。那些误食假药的村民,我会免费为他们诊治,直到痊愈。”
人群中响起一阵感激的议论声,先前的愤怒,早已化作了对王宁的敬佩。
钱多多挤到前面,看着王宁怀里的残苗,脸上满是感慨:“王掌柜,你这医者仁心,真是难得啊!我钱多多服了!以后再也不提高价收药的事,倒是可以免费给你提供育苗的工具!”
林婉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算你说了句人话。”
钱多多嘿嘿一笑,也不恼。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断魂谷的岩壁上,给那些白花花的生石灰镀上了一层金色。王宁抱着怀里的残苗,走在人群前面,脚步沉稳。他知道,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关于八爪金龙的故事,却远没有结束。
走在他身后的林婉儿,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望向青冥山深处,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她想起老道长曾说过的话——青冥山深处,有一株百年的八爪金龙,那才是真正的“铁雨伞”,能解世间百毒,却也被世间最凶险的东西守护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了王宁的脚步。
而被村民们押着的孙玉国和刘二,早已被愤怒的声浪淹没,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郑钦文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却被眼尖的张阳药师一把抓住,扭送到了人群之中。
铁伞毒喉案
第四章真相昭雪,药魂永镇
夕阳的金辉漫过青冥山的山脊,将道观庭院的青石板路染得暖黄。押着孙玉国、刘二和郑钦文的村民们,脚步声里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一路往山下的县衙去。喧闹散去,只余下满地狼藉的药材摊子,和几缕尚未散尽的药香。
王宁蹲下身,将方才从药篓里取出的那株正品八爪金龙小心收好,指尖抚过粉白色的断面,眼底情绪复杂。张娜提着食盒缓步走来,食盒里飘出淡淡的米粥香,她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王宁手中,声音温柔却带着心疼:“擦擦汗吧,折腾了大半天,怕是早饿了。”
王宁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妻子。张娜今日穿的月白色布裙沾了些尘土,鬓边的桔梗花也蔫了大半,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坚定的光。“村民们那边,安顿好了吗?”他问。
“嗯。”张娜点头,“张药师已经开了方子,用甘草、生姜配伍,解那山慈姑的毒。那些脾胃虚寒的村民,我特意嘱咐了,煎药时要加两颗红枣,缓和药性。”她顿了顿,看向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整理残苗的王雪,又道,“雪儿也长大了,方才帮着安抚村民,半点没怯场。”
王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王雪正小心翼翼地将断魂谷挖来的八爪金龙残苗,一株株放进铺着湿布的竹篮里。她的双丫髻松了,发丝沾着草屑,却抿着嘴,神情专注得很。听见哥哥和嫂子的话,她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哥,这些苗可得好生养着,来年定能长出满谷的红果果。”
王宁心头一暖,刚要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王掌柜,好样的!”钱多多摇着金算盘走过来,脸上没了往日的市侩,反倒多了几分敬佩,“今儿这事,真是大开眼界!你这八爪金龙,不仅能治病,还能辨人心,厉害,厉害啊!”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硬是往王宁手里塞:“这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捐给你育苗的!往后你这百草堂的药材,我钱多多绝不加价强收,只帮你引荐些正经的药商,如何?”
王宁刚要推辞,林婉儿却缓步走了过来,清冷的目光扫过那锭银子:“钱掌柜有心了。这银子,不如就用来买些腐殖土和陶罐,正好给这些残苗安家。”
钱多多一拍大腿,笑道:“还是林道姑想得周到!这事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就派人把东西送过来,保准是上好的料子!”
林婉儿微微颔首,转而看向王宁,递过一个用青布包裹的小匣子:“这是道观里的养药秘术,照着上面的法子照料,这些残苗不出三月,便能抽芽长叶。”
王宁接过匣子,入手微凉,他知道这是林婉儿的心意,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
“不必谢。”林婉儿摇头,目光落在竹篮里的残苗上,声音轻得像山谷里的风,“道医讲究天人合一,这八爪金龙生于阴湿之地,却怀清喉解毒之心,本就是天地间的灵物。护住它,也是护住医者的本心。”
张阳药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闻言深以为然地点头:“林道姑此言极是。行医之人,最忌利欲熏心。孙玉国就是丢了本心,才会落得这般下场。”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抄本,递给王宁,“这是我早年整理的八爪金龙配伍心得,今日赠你,望你能将这味良药的用处,发挥到极致。”
王宁接过手抄本,只觉沉甸甸的。他看着眼前的众人,看着竹篮里倔强的残苗,忽然明白了什么。所谓百草堂,何止是一间药铺,更是无数颗医者仁心的汇聚之地。
夜色渐浓,青冥山的轮廓隐在墨色里。百草堂的后院,点起了两盏昏黄的油灯。王宁和张娜并肩坐在石桌旁,翻看那本手抄本。王雪哼着小调,将残苗一株株栽进陶罐里,陶罐里的腐殖土,是钱多多送来的,松软得很。
“哥,你看!”王雪忽然指着一株残苗,兴奋地喊,“这株已经冒了点新芽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王宁起身去开门,只见几个村民提着一篮鸡蛋和几捆青菜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老村长。
“王掌柜,”老村长搓着粗糙的手,脸上满是愧疚,“今日之事,是我们糊涂,错怪了你。这些东西不值钱,你一定要收下。”
王宁连忙摆手:“村长,言重了。大家也是被蒙蔽了,何错之有?”
“不不不!”老村长固执地把篮子塞进他手里,“你救了栓子,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是我们青冥山的大恩人!往后谁敢再诋毁百草堂,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夜色里,他们的眼神格外明亮。
王宁看着手里的篮子,又看着院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他知道,这场风波,不仅洗清了百草堂的冤屈,更让八爪金龙这味药,真正走进了青冥山百姓的心里。
送走村民,王宁回到后院。张娜已经温好了酒,王雪将最后一株残苗栽进陶罐里。林婉儿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晾药架旁,看着那些晒得半干的八爪金龙,月光落在她的道袍上,洒下一片清辉。
“听说,这八爪金龙还有个名字,叫铁雨伞。”王宁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林婉儿点头:“不错。它能护住人的喉咙,也能护住医者的本心,这把铁伞,比什么都坚固。”
王宁笑了,抬头看向天边的明月。月光皎洁,洒在百草堂的每一个角落,洒在那些陶罐里的残苗上,也洒在晾药架上那些鲜红的浆果上。
他想起孙玉国被押走时的模样,想起刘二哭着说自己是打工人的辩解,想起郑钦文的畏缩与惶恐。那些人,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贪欲。而他,会守着这百草堂,守着这些药草,守着那份医者的本心。
“哥,喝酒啦!”王雪端着酒杯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张娜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盘腌萝卜。钱多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还拿着那把金算盘,嚷嚷着要和王宁喝一杯。
月光下,众人举杯,笑声回荡在百草堂的后院里。
竹篮里的残苗,在月光的滋养下,那点新芽,似乎又长高了些。
而青冥山深处,那株传说中能解百毒的百年八爪金龙,在夜风里轻轻摇曳着枝叶,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这世间最好的药,从来都不是藏在深山里的奇珍,而是医者那颗不曾蒙尘的仁心。
铁伞毒喉案
第五章深山龙影,药心永继
深秋的晨雾漫过青冥山的腰脊时,百草堂的后院早已飘起了药香。
陶罐里的八爪金龙残苗,在林婉儿的养药秘术和王宁的悉心照料下,已然抽出了嫩绿的新叶。那些纤细的茎干亭亭而立,叶片边缘的锯齿透着勃勃生机,偶尔还能瞧见几颗新生的红果,像坠在枝头的玛瑙珠子,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王宁蹲在陶罐旁,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新叶,眼底满是欣慰。张娜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粥走过来,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老道长的喉痹又轻了些,说这几日就能下床走动了。”她将药粥递到王宁手中,目光落在那些新苗上,“这些小家伙,倒是比雪儿还省心。”
王宁接过粥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石桌。王雪正趴在那里,对着张阳药师赠予的手抄本写写画画,双丫髻上簪着一朵晒干的桔梗花,手边的竹篮里,放着她刚采摘的野薄荷。听见嫂子的话,她头也不抬地嚷嚷:“我才不省心呢!我这是在整理八爪金龙的配伍禁忌,以后谁要是再敢拿它做手脚,我一准儿能识破!”
话音未落,院门外就传来了钱多多标志性的大嗓门:“王掌柜!林道姑!我来送好东西啦!”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钱多多领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走进来。他依旧穿着锦缎长袍,脖子上的金算盘叮当作响,脸上却少了往日的市侩,多了几分郑重。“这里面是我托人从江南寻来的腐殖土,还有几个青瓷大缸,”他指着木箱,笑得眉眼弯弯,“往后这些八爪金龙长大了,就能移栽到大缸里,不愁没地方长了!”
林婉儿正站在晾药架旁翻晒药材,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眉眼难得柔和了几分:“有心了。”
钱多多嘿嘿一笑,搓着手凑到陶罐边,看着那些新苗啧啧称奇:“真没想到,被生石灰烧过的残苗,还能长得这么好。这八爪金龙,果然是灵物啊!”
正说着,道观的小道士匆匆跑来,对着林婉儿和王宁拱手道:“林师叔,王掌柜,师父请你们去一趟道观,说有要事相商。”
王宁和林婉儿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疑惑。老道长的喉痹尚未痊愈,能有什么要事?两人嘱咐张娜和王雪照看好后院的药苗,便跟着小道士往道观而去。
青冥山道观隐在云雾深处,红墙青瓦,古木参天。老道长正坐在三清殿的蒲团上,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看见两人进来,缓缓抬眸。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凝重。
“道长,唤我们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王宁拱手问道。
老道长指了指身旁的蒲团,示意两人坐下,这才缓缓开口:“王掌柜,你可知这八爪金龙,为何又叫铁雨伞?”
王宁微微一怔,答道:“只因它能清利咽喉,护人喉痹,如伞遮雨一般。”
老道长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古籍递给他:“你且看看这个。”
王宁接过古籍,只见封面上写着《青冥山草木志》五个篆字,纸页泛黄,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孤本。他翻开书页,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一页记载的,正是八爪金龙。上面写着:“百两金,又名八爪金龙、铁雨伞,生于青冥山深处断魂崖下,百年生一株,根如盘龙,叶如利刃,果如赤丹,能解百毒,辟阴邪。然其旁必有异蛇守护,非医者仁心者,不可近之。”
“断魂崖下?百年生一株?”王宁失声惊呼,转头看向老道长,“道长,这是真的?”
老道长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道观外的群山:“不错。青冥山深处的断魂崖,地势险峻,云雾缭绕,崖下生着一株百年八爪金龙。那株药,比你采的寻常八爪金龙,药效强上百倍不止,能解世间奇毒。只是崖下有一条黑鳞异蛇,守护此药已有数十年,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林婉儿闻言,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波澜:“道长,您今日唤我们来,是想让我们去取这株百年八爪金龙?”
“正是。”老道长叹了口气,“近日山下村落,接连有人染上一种怪病,高热不退,浑身起红斑,寻常药材根本无效。我推测,那是一种罕见的阴毒,唯有百年八爪金龙能解。”他顿了顿,看向王宁,“王掌柜,你心怀仁术,又识得此药,唯有你,能担此重任。”
王宁心中一震,低头看向古籍上的记载,又想起山下那些染病的村民,眉头紧紧皱起。断魂崖地势险峻,还有异蛇守护,此行凶险万分。可他身为医者,又怎能见死不救?
“我去。”王宁抬起头,目光坚定,“纵使刀山火海,我也定然要将这株百年八爪金龙取来!”
林婉儿站起身,腰间的银针袋轻轻晃动:“我与你同去。断魂崖的地形,我比你熟悉。”
老道长看着两人,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递给王宁:“此乃护药令,当年我师父曾用它驱赶过异蛇,或许能帮到你们。切记,取药之时,不可伤了异蛇性命,万物有灵,它守护此药,亦是守护一方生灵。”
王宁郑重地接过令牌,掌心微凉,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两人辞别老道长,下山回到百草堂。将此事告知张娜和王雪后,张娜虽有担忧,却也只是默默为两人准备好采药工具和干粮,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
王雪更是红了眼眶,攥着王宁的衣袖不肯松手:“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用百年八爪金龙,研制出更好的药方呢!”
钱多多得知此事,也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拍着胸脯道:“王掌柜,林道姑,你们尽管去!百草堂和这些药苗,我来替你们照看!谁敢来捣乱,我钱多多第一个不答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王宁和林婉儿便背着药篓,踏上了前往断魂崖的路。
青冥山深处,云雾缭绕,荆棘丛生。两人一路披荆斩棘,足足走了半日,才抵达断魂崖。
断魂崖果然名不虚传,崖壁陡峭如削,云雾翻涌,崖下深不见底。崖壁上长满了奇花异草,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兽吼,令人心惊胆战。
王宁站在崖边,极目远眺,只见崖壁的一处凹陷处,长着一株与众不同的八爪金龙。那株药比寻常的要高大许多,茎干如盘龙般遒劲,叶片如利刃般锋利,枝头坠着数十颗鲜红的浆果,在云雾中熠熠生辉。而在那株药的旁边,盘踞着一条通体黑鳞的巨蛇,蛇身粗如木桶,一双竖瞳闪着幽冷的光,正警惕地盯着四周。
“就是它了。”林婉儿低声道,握紧了腰间的银针。
王宁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他知道,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他看了一眼林婉儿,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是决绝。
医者仁心,为救苍生,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绝不退缩。
云雾缭绕的断魂崖下,那株百年八爪金龙的红果,在晨光中愈发鲜艳。而王宁和林婉儿的身影,正缓缓朝着崖壁的凹陷处,一步步走去。
这柄守护苍生的铁雨伞,终将在他们手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而百草堂的故事,也将随着这株百年药草的问世,续写新的传奇。
王宁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低声道:“别急,凡事讲证据。”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婉儿,见她腰间的银针袋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想起她方才出手救人的利落,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今日多亏了你,婉儿。”
林婉儿淡淡一笑,目光望向断魂谷的方向:“道医本就该济世救人,何况你我相识多年,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断魂谷口。刚一踏进谷中,一股刺鼻的生石灰味就扑面而来,呛得人直皱眉。王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前几日来采药时,谷中只有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湿润气息,绝没有这种辛辣的味道。
沿着岩壁往里走,越往里,生石灰味越浓。待到了他先前采药的那片岩壁前,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长满青苔、湿漉漉的岩壁下,竟被泼了厚厚一层生石灰,白花花的一片,刺得人眼睛生疼。那些原本生长在缝隙里的八爪金龙,如今只剩下几株残苗,叶片枯黄发卷,根须裸露在外,早已没了往日的生机。更甚者,有些地方的泥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明显是有人刻意破坏。
“造孽啊!”一个年长的村民忍不住叹道,“这可是能治病救人的好药,怎么下得去手!”
王宁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株残苗,指尖抚过那干枯的叶片,眼底满是心疼。他转头看向孙玉国,声音冷得像谷中的寒气:“孙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玉国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林婉儿走上前,指着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深且杂乱,明显是有人反复踩踏。而且生石灰遇水会发热,恰好能烧死喜湿的八爪金龙——这法子,倒是歹毒得很。”
她的话刚落,就有眼尖的村民喊道:“看!刘二的鞋子上,沾着生石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二的脚。刘二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后缩脚,可那白底黑面的布鞋上,赫然沾着几片白色的石灰渍,怎么藏都藏不住。
“是孙掌柜!是孙掌柜让我干的!”刘二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说只要我把断魂谷的八爪金龙毁了,再让郑钦文换了药铺里的药材,就能让百草堂身败名裂!他还说还说事成之后给我涨工钱!我就是个打工人,我也是被逼的啊!”
“你胡说八道!”孙玉国气急败坏地吼道,抬脚就要去踹刘二,却被旁边的村民死死拦住。
王宁看着眼前这出闹剧,只觉得一阵心寒。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瘫在地上的刘二,又看向面如死灰的孙玉国,缓缓开口:“我开百草堂,只求治病救人,从未想过与谁争高低。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毁掉药材,嫁祸于人,甚至拿村民的性命当筹码——你配当一个药商吗?”
孙玉国被问得哑口无言,浑身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张阳药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那几株残苗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他伸手拨开残苗根部的泥土,眼睛倏地亮了:“大家快看!这残苗的根须!”
众人围拢过去,只见那枯黄的残苗根部,依旧顽强地伸展出八根纤细的根须,像八只小爪子,紧紧抓着身下的泥土,哪怕周遭满是生石灰,也不肯松开。
“这就是八爪金龙的标志!”张阳药师的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寻常草药的根须杂乱无章,唯有它,根须形如八爪,这是仿冒不来的!王掌柜说的没错,这药天生就长着‘铁证’!”
村民们恍然大悟,看向孙玉国的眼神里,已然充满了愤怒。
“亏我还在他的药铺买过药!真是瞎了眼!”
“为了赚钱,连良心都不要了!”
“把他送到官府去!让他接受惩罚!”
愤怒的声讨声此起彼伏,孙玉国的脸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王宁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没有半分快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残苗连根挖起,用带来的湿布小心包裹好。王雪凑过来,看着那些枯黄的残苗,小声道:“哥,这些苗还能活吗?”
“能。”王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八爪金龙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把它们移到阴凉湿润的地方,好好养护,来年定会重新发芽。”
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后者会意地点点头:“道观后院有块阴湿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育苗。”
王宁点了点头,抱着那几株残苗,转身看向众人:“今日之事,多谢各位乡亲仗义执言。那些误食假药的村民,我会免费为他们诊治,直到痊愈。”
人群中响起一阵感激的议论声,先前的愤怒,早已化作了对王宁的敬佩。
钱多多挤到前面,看着王宁怀里的残苗,脸上满是感慨:“王掌柜,你这医者仁心,真是难得啊!我钱多多服了!以后再也不提高价收药的事,倒是可以免费给你提供育苗的工具!”
林婉儿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算你说了句人话。”
钱多多嘿嘿一笑,也不恼。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断魂谷的岩壁上,给那些白花花的生石灰镀上了一层金色。王宁抱着怀里的残苗,走在人群前面,脚步沉稳。他知道,这场风波虽然平息了,但关于八爪金龙的故事,却远没有结束。
走在他身后的林婉儿,看着他的背影,又抬头望向青冥山深处,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她想起老道长曾说过的话——青冥山深处,有一株百年的八爪金龙,那才是真正的“铁雨伞”,能解世间百毒,却也被世间最凶险的东西守护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跟上了王宁的脚步。
而被村民们押着的孙玉国和刘二,早已被愤怒的声浪淹没,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绝望。郑钦文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却被眼尖的张阳药师一把抓住,扭送到了人群之中。
铁伞毒喉案
第四章真相昭雪,药魂永镇
夕阳的金辉漫过青冥山的山脊,将道观庭院的青石板路染得暖黄。押着孙玉国、刘二和郑钦文的村民们,脚步声里带着压抑许久的愤懑,一路往山下的县衙去。喧闹散去,只余下满地狼藉的药材摊子,和几缕尚未散尽的药香。
王宁蹲下身,将方才从药篓里取出的那株正品八爪金龙小心收好,指尖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