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裂口,站在学院西侧的走廊上。头顶的灯管忽明忽暗,墙壁上的藤蔓干枯发脆,踩碎的瓷砖边缘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土壤。我没有停留,沿着记忆里的坐标往前走。三百米外是温室,但现在我要去的地方在它旁边——一处坍塌的教学楼废墟。
陆绾绾的信号是从那里发出的。
我的右手一直插在衣袋里,指尖捏着那颗纽扣。它不再说话,也不再发热,表面的裂纹似乎停止了蔓延。左眼银光还在跳,视野角落的倒计时变成了03:58。金线贴着手掌,节奏稳定。我摸了摸右耳的耳坠,它和纽扣之间那种拉扯感已经消失,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接。
转过拐角时,我放慢脚步。
前方的地面上堆满了断裂的梁柱和剥落的墙皮,几根粗壮的藤蔓从废墟深处爬出,缠绕在残存的铁架上。其中一根藤蔓的末端卷着一个东西——银灰色的盒身,边缘镶嵌着细小的齿轮状纹路。
是八音盒。
我没有立刻靠近。先用诡语系统扫了一遍。频谱显示里面有微弱的时间波动,属于陆绾绾的印记,还混着一点银沙的能量残留。没有爆炸风险,也没有精神污染的迹象。我走近,在瓦砾边蹲下,伸手拨开盖子。
盒盖开启的瞬间,里面的银沙开始流动。
它们不是散乱地滑动,而是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迅速排列成一行字:
下面是一排名字。
二十个,每一个都带着生辰和编号。前三行被划掉,墨迹发黑,像是干涸的血。其余的名字清晰可见。最上面那个,写着“云星月”注“未启用·候补位”。
我没有动。
这个名单不是伪造的。我能感觉到它和母亲留下的青铜楔子之间有种共鸣,就像同一套系统的两段密钥。二十年前的事,我一直只知道碎片。现在这些名字告诉我,我不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也不是唯一一个差点被抹去的存在。
我正要伸手触碰名单,空气突然变了。
不是温度或风向的变化,而是数据层的震荡。像是有东西正在强行挤进现实夹缝。我后退半步,左眼银光自动聚焦,视野里浮现出一串异常代码流。它们从废墟深处涌来,汇聚成一个人形轮廓。
南宫炽出现了。
他只剩上半身,右臂勉强连接在肩部,胸口插着断裂的数据缆线,像被撕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残片。他的机械义眼已经炸裂,空洞的眼眶对着我,但声音依然清晰。
“你以为改写规则就能赢?”
我没回答。
他笑了,嘴角裂到耳根,“每一名逆命者觉醒,都是对系统核心的一次喂养。你越挣脱,它就越强。”
他说完,抬手抓住一根从胸口穿出的锁链碎片,猛地扎进心脏位置。
没有血,只有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伤口炸开。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浮现无数细密的符文,全朝着同一个方向旋转。我知道他在激活什么,但我不清楚具体机制。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让他完成这个过程,刚才的规则篡改可能会被反向覆盖。
我不能让他继续。
左眼银光暴涨。
这不是我主动释放的能力,而是刚刚篡改规则后残留在体内的权限余波。它自动响应了我的判断,将南宫炽的残体纳入“非存在判定”范围。他的身体开始像素化,皮肤一块块变成灰白方格,肌肉组织分解为乱码线条。
“你不明白……”他嘶吼,声音已经开始失真,“他们需要新的祭品……而你……才是第一个真正的……”
话没说完,整个人彻底崩解,化作一串无序数据,消散在风中。
废墟重新安静下来。
我站在原地,呼吸平稳。金线还在跳,倒计时变成03:42。八音盒静静躺在地上,银沙恢复静止,名单也消失了。我把盒盖合上,拿在手里。盒子很轻,但压着手心。
南宫炽最后说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
“每一名逆命者觉醒,都是对系统核心的一次喂养。”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刚才做的,到底是打破循环,还是推动它进入下一阶段?
我低头看着八音盒。它的背面刻着一组数字:7-3-2。和我在通道里看到的三个数字一样。这不是巧合。陆绾绾传来的信息里藏着更多东西,只是我现在还看不懂。
我把八音盒收进背包,站起身。
温室就在前面。三百米的距离,现在更近了些。我迈步往前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远处有学生喊叫的声音,也有警报断续响起,但这里没有巡逻的人。这片区域像是被系统暂时遗忘了。
走到废墟边缘时,我停下。
回头看了眼那堆瓦砾。藤蔓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我清楚,南宫炽虽然被数据化,但他不是凭空出现的。他是被什么唤醒的?是八音盒本身,还是名单被读取时触发的机制?
如果是后者,那下一个看到这份名单的人,也会引来同样的反扑。
我想起陆绾绾指甲缝里渗出的银色粉末,想起她跪在结界里说话的样子。她说“快找到时栖”,可她没说为什么是他。现在她的八音盒出现在这里,里面藏着二十年前的献祭名册,而名册上写着我的名字。
她知道多少?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条裂缝前。地面在这里断开,宽度刚好够一人通过。裂缝下方漆黑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但我的左眼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空气中有极细微的震动,频率和耳坠共振时很像。
我蹲下身,伸手探入裂缝。
指尖碰到一样东西。
冰冷,金属质地,表面有凹凸的纹路。我把它拿出来。
是一枚徽章。
样式很旧,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南昭学院·实习教师”。背面有一行小字:编号t-732。
我盯着这枚徽章。
七百三十二号实习教师。
和那串数字对上了。
我握紧徽章,站起身。裂缝里的震动消失了。远处,温室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模糊不清。玻璃顶棚有几处破损,透出里面隐约的绿意。
我朝那个方向走去。
背包里的八音盒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也不是温度变化,就是一下轻微的抖动,像是内部的发条松动了。我停下脚步,把包打开。盒盖不知什么时候裂开了一道缝,银沙从缝隙里漏出一点,在空中凝成一个符号。
一个倒置的三角,中间有一点红。
我看了一眼,它就消失了。
我把包拉好,继续往前走。
三百米的距离,我已经走过一半。
左眼银光还在跳。
倒计时是03:26。
我的手指摸到衣袋里的纽扣。
它又开始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