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字,看着都合情合理。
人死了,遗书留了,罪名清清楚楚,一个简单的贪钱案子,好象就这么结束了。
消息很快传到兵部。
王维安的书房里,几个心腹官员围在一起,脸上都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还好,还好只是个贪钱的老东西自己搞鬼,跟我们兵部没关系。”
“王大人英明,当初留下这老家伙,现在倒替咱们挡了一劫。不然让那萧文虎查下去,指不定翻出什么旧帐。”
王维安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吹着热气,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人死帐消,这件能动摇整个兵部的大案,就这么被一个老库管的命给填平了。萧文虎再想找茬,也没了理由。
孙长贵的家里,一股霉味混着死人的味儿,让人不舒服。
京兆府的差役已经准备收尸,所有人都觉得这案子已经定了,没什么可查的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萧文虎带着郭阳走了进来。
“萧大人。”带头的仵作连忙行礼。
萧文虎摆摆手,让他们不用客气。他的目光没在屋里多看,直接走向那具已经被放在地上的尸体。
“大人,已经验过了,是上吊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时辰前,身上没别的伤。”仵作躬敬的报告。
萧文虎蹲下身,没有说话。
他看着孙长贵那张涨成紫黑色的脸,眼神平静的可怕。
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象是被人安排好的。
一个贪钱的库管,正好在被发现的前一天晚上自杀了,还留下了说清楚一切的遗书。这事情顺利得象是有人在封口。
萧文虎的目光,落在孙长贵那双已经僵硬的手上。
他的手指微微蜷着,好象死前抓过什么东西。
萧文虎伸出手,轻轻掰开了孙长贵握紧的右手。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明白这位侍郎大人在干什么。
萧文虎的动作很轻,他用指尖,在孙长贵那因为上吊挣扎而留有血痕的指甲缝里,轻轻刮了一下。
一点点灰白色的细小灰烬,被他捻在了指尖。
要不是萧文虎眼尖,根本发现不了。
他把那点灰烬凑到鼻子前,轻轻闻了一下。
一股很淡,却又很特别的香气钻进鼻子。
那是一种带着药味的特殊香气。
“大人,有什么发现吗?”郭阳压低声音问。
“把尸体带回义庄,再仔细验一遍。”萧文虎站起身,把指尖那点灰烬小心的用一张干净油纸包好,递给郭阳。
“去一趟京城,把所有叫得上名的香料铺子都给我走一遍。”萧文虎的声音冷了下来,“问问他们,这是什么香烧出来的灰。”
郭阳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他就一脸凝重的站在了萧文虎面前。
“大人,查到了。”郭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惊讶。
他把一个小香囊放在桌上,里面装的,正是和那灰烬气味一样的熏香。
“京城里,只有三家有名的香料铺认得这东西。他们说,这叫蚀骨香,是南疆迷雾山谷产的,用一种毒虫的尸体加之十几种草药做成的。一般人闻了能提神,可一旦点着了,那烟灰要是沾到身上,就会让人的肉烂掉,又痒又疼,生不如死。”
郭阳说到这,停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最关键的是,这种香,因为原料特别,产量很少,根本不对外卖。整个大干,只有一个地方有。”
萧文虎抬起眼,静静的看着他。
郭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
“南疆使节团住的鸿胪寺驿馆。”
郭阳说出这几个字后,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铁料仓有人监守自盗,赌钱的库管又上吊自杀,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南疆。
萧文虎安静的坐在桌子后面,手指下意识的摸着那个装着蚀骨香的香囊。他没说话,但郭阳感觉到,萧文虎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件事,比贪钱和官场斗争要严重得多。
从武库里那些一碰就碎的军备,到靶场上那声炸膛的响动,再到孙长贵正好在这个时候“自杀”。这些事全都串了起来。
有人想让大干的军队在南疆的战场上,没法打仗。
“我知道了。”
过了很久,萧文虎才慢慢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把那个香囊收进怀里,站了起来。
“把孙长贵的家人看好,别让他们再出什么意外。还有,铁料仓那边,换上我们自己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着守,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去。”
“是,大人。”郭阳用力的点了点头。
萧文虎没再多说,他披上一件普通的衣服,一个人走出了营帐。
……
代丞相府,书房。
耿精忠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半夜过来的萧文虎。他那张满是风霜的脸上,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好象早就知道他会来。
“坐。”
耿精忠没有客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萧文虎也没客气,坐下后,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小香囊,轻轻放在了桌上。
“蚀骨香,南疆迷雾山谷产的,整个京城,只有鸿胪寺的南疆使节团有。”萧文虎的声音很平静,象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没关系的事。
耿精忠的目光落在那香囊上,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吓人。他伸出长满老茧的手,但没有碰那个香囊,只是用指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书房里,安静得吓人。
“程光祖在南疆干了很多年,废太子倒台前,跟南疆的二王子走得很近。”耿精忠的声音低沉又沙哑,“我一直以为,那些人只是躲着不敢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对京郊大营动手。”
萧文虎的眼神动了一下:“相爷的意思是,孙长贵背后的人,是废太子的手下?”
“一个死了的库管,什么都证明不了。”耿精忠冷哼一声,身上那股打老了仗的杀气冒了出来,“但他们能这么准的找到军备的毛病,还能悄悄的换掉铁料,事情败了以后还能做得这么干净,这绝对不是南疆那些人能干出来的。”
他抬起眼,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算计。
“里应外合。有人在京城里配合,想让南疆的鬼军,能更容易的打进咱们的边境。”